所有冰塑从碎裂到消逝不过几个眨眼,所掀起的响动也几乎瞬间就被厚厚的雪层掩埋;那些上一刻还神情各异、鲜活如栩的伫立者,没留下半点痕迹,仿佛他们的肌骨血肉本就是幻影、本就为冰雪所筑。
四人无不瞠目结舌,对那个似乎刚学会走路的幼孩不知所措。而小孩子却没觉半分不妥一般,在完成“覆灭”一切的动作之后,径直朝秦苍走来。一双大眼睛中有些许默然,被冻红的尖尖鼻头一吸、一吸。他张开双臂、摇摇晃晃上前,被陆歇的幽冥一剑拦下。
男孩依旧不言语,甚至面对如此凛冽的剑气竟然分好不感畏惧,连惊呼躲闪都没有,只是略微放慢脚步,将眼神收回其上,再慢慢沿着剑柄看向浑身散发着戾气的陆歇,接着,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孩子一个俯身绕过剑身,以最快的速度一下扑起,抱住了秦苍的腿!
几人皆惊,不必其他人动手,秦苍的新月已然抵在了孩子深深埋向自己膝间的头顶。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个一伸手就几乎将整个山谷“夷为平地”的孩子就这样紧紧抱住秦苍,再无动作。
已然被压紧的戒指随时间流逝,缓缓松开成掌,与几人比划出“不要攻击”的手势。秦苍俯身看着不知何意的孩子用脸轻轻地在自己腿上磨蹭。此刻,他脸上与身上那种小小的、热乎乎的温度穿过厚重的衣物侵袭了自己;柔软的、几乎没有骨头般叫人心软的附着,所触及上的又何止是躯体?是人心。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秦苍不动,声音冰冰冷冷,没有情绪。
孩子并不答话,依旧将整张脸埋在她身前。
“你从哪来?和那些人什么关系?……你爹娘呢?你要去哪?……”
一字不答,抓住秦苍裘袍的小手却更用力。
这个场景与多年前何其相似。
秦苍叹一口气:“我们要走了。”
这句说完,孩子猛然抬头,然而眼中却依旧没有一丝感情,仿佛抬头只是一个反射性的动作,与内里情绪没有分毫联系。
秦苍觉得怪异,将他推开些,蹲下身,让自己能与孩子的视线齐平。见眼前软乎乎的人依旧没有反应,只得抬起头向几人“求助”。另三人也将一切看在眼中,任晗第一个跑跳过来,见这粉妆玉砌的小孩并无恶意般,就放松许多,也在秦苍身侧蹲下。缓缓伸出手,慢慢抚上孩子的额头:“你不要怕,有什么跟姐姐说啊!”继而转向其他人“天这么冷,要不让他跟咱们走吧?那些冰人早就死了,不知被冻了多久,任谁触碰上去都有可能碎裂,归责于他于情不合。”
“不可。”秦苍很坚定:“还不清楚他是谁,况且他举动太过可疑……”这话萧桓赞同,正要点头补充,不想,那个冷冷盯住秦苍的小孩,低头猛扑向前,速度之快,一张嘴顷刻冲秦苍脖颈处袭去!
不好!
然而,想象中的袭击并没有发生。孩子以不多大却能被四人都听清的声音说到:“娘亲。”
娘……娘亲?!
秦苍愣住。许久才举起双手抓住孩子紧紧环住自己脖子的胳膊,睁大眼睛,半天缓不过神:“……谁是你娘亲?我才几岁!”
秦苍不过十六,这孩子至少也四岁有余,两人显然没有什么血亲联结。况且在任晗和萧桓眼中,秦苍与陆歇成婚不过几月,认秦苍叫娘亲,未免牵强。
“我……不是!”秦苍有点不知所措,抬头求助:“我不认识。”
几人面面相觑。
面对突如其来的“儿子”,还是陆歇淡然。收剑俯身,一只大手先轻轻拍拍秦苍的头,再轻轻拍拍小孩儿的背,单膝跪下,将孩子拉过来,转向自己,大眼瞪小眼细细瞧了好半天,将孩子抱起来,裹在自己的裘袍里,再朝依旧蹲在地上仍处在震惊中的秦苍伸出手:“走吧,我们把他带回去。”
带回去?
见友人如此淡然,萧桓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两个女子的惊诧:“是啊,天寒地冻的,小孩在这儿无疑等死。今日天朗,待到星月上行,便可依此识路。这山谷诡异,不如我们先往前走?”
秦苍缓缓起身,望着陆歇怀中的孩子已然一脸安稳,甚至在男人颈窝处找了个舒服位置,此刻温暖袭来打了个哈欠,眼睛半睁半闭,竟是要睡去的样子:“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