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通当时并不知道会有援军从背后包抄,更不知道他阴差阳错被河水冲下来的路径竟与他们取道一致。待被问清了身份,他便随那一队人一同入了山洞。
不知为何,当一脚深一脚浅地深入洞穴时,蒋通慢慢生出一丝“视死如归”:自己已经背上一条人命,即使没有证人,良心却不会放过他。他想,若还能活着回奉器,自己就与萧桓讲清楚,把他的鲁莽和后来原委都一一道来,之后听凭发落。
到时会得到什么处决呢?该是杀人偿命吧。想我蒋四达悬梁刺股、废寝忘食,却没有一个善终,丢人啊!今日若是能战死,或许比活着更好,不仅不用面对犯下的错误,还能落个英雄的名号。于名利,自己倒也无关紧要,可家中老娘心里该有所宽慰:儿子为国捐躯,也算是光耀门楣了吧?想到此处,书生一颗心砰砰狂跳、浑身燥热,肢体却也停止了颤抖。一抬头,目光落在疾走于前、猫腰低声发号施令的人身上。
这人应该是援军的头目了。自己要去请命。
“不行,小兄弟,这样太危险。”果不其然,换来如此答复。
这一队人是随着当地两个青年,将铁爪绑在脚上,像壁虎一样九死一生攀过悬崖的。本当等在上游以火光为令,两侧一齐发动进攻,可木桥那处显然生了变数,战斗已经打响,所以他们现在的决定至关重要。
为首的人本是想快速进入山洞腹地,直捣大本营。可是入山才知,山体空旷,自然生成的路径极多,且层层都有把控。谨慎无声地干掉了十好几个把守的小兵,才推断其中一路通向主室。然而里面究竟什么情况、如何防御、多少人马情报根本无法提前知晓。自己这队是尚未陷入苦战的、最后的有生力量了,轻举妄动不得。正恼火,被救下的书生竟毛遂自荐。可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是否可信,能否完成他所述的构想,主将无法将全部希望压在他身上。
“你还犹豫什么?你有更好的办法吗?!”蒋通急得直咬牙,低声恨恨道:“孬种!”
说罢,不待对方再做应答,看准时机,一把抽出被砍杀在地的“匪寇”的刀就向前冲!那是一个被浇成落汤鸡的瘦高男子,其余将士根本没有防备。当所有人尚躲避在山体黑暗的掩护中时,只见蒋通手持一把与自己体型极不相符的大刀,大声喊叫着,冲向百米外灯火辉煌的洞口。
洞内的人并非就不焦灼。
“大胡子”此刻已抛却了之前的漫不经心,他坐直身子,不再摆弄桌上杯盏,接连答复急急来报的“山匪”。
没想到羸弱的王室竟还有如此一支精锐?自己确实听说过焕王是当今圣上心腹,可那又如何?北离朝堂早已如经年脓疮溃烂不堪,贵族为一己之利,全力隔绝上下信息通达、架空新王,新王的力挽狂澜早被视作枉然,衰颓才是必然。
其实多数人心中没有什么家国的概念,谁问鼎、谁称帝,都比不过锅里多一口米。就像自己选择李阔,不过也是为了多活两天。可今夜怕是挨不过了,没有支援、没有后路,李阔使了一招金蝉脱壳,而自己和留下的这些兵就是那副“壳”!此刻,他已经将全部兵力派驻在木桥那侧了,再无回还余地。
正想着,后侧竟响起了喊杀声!声音由远及近、气势汹汹。曹锐起身拔刀,刀锋直指奔来的蒋通。但是,接着,双方都傻眼了:
偌大的洞室除了十来个侍卫,就剩虎皮“宝座”上的大胡子。想象中驻守的千军万马呢?合着是个空壳!来人也并非什么赤胆英雄,全身濡湿、刀根本握不稳。男子的鼻子、眼圈皆是通红,显然哭过,胯下泛黄的地方还隐隐泛着骚气。一时间,只剩熊熊燃烧的火把发出声响,调和双方的惊诧与尴尬。
“我……我……哈哈哈!”在如此诡异的气氛下,书生先发制人:“我当是什么龙潭虎穴?不过是强弩之末!怎么?李阔不管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