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偷听!”
从没有人这么轻言细语的与自己讲过话,素纱后的女子似笑非笑,蒋通一时间觉得诡异无比!她是不是发现我去了哪里,前来问罪?
“怎么了儿子?”牛婶一回头就看见蒋通半跪坐在地上,裤腿泡在一处泥坑里湿了个透,便以为是有人欺负自己儿子:“你谁啊?以大欺小,不要脸!有什么冲我来啊!要我看,就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正经人家的,哪有大晴天出门带斗笠、面纱?分明是偷男人得了病,没鼻子!”
牛婶不是好惹的,身子瘦嗓门大,几个叫唤就引来了旁人的围观。那个集市可没几个知书达理的,反倒闲散混子、贫苦穷人还有生在市井、从小学着坑蒙拐骗的孩子数不过来,见有热闹可以看便一层层挨过来。
蒋通自知无理,见那么多人都围上前,觉得臊。拉住母亲的手,想让她停下。哪知牛婶不依不饶,连喊待骂,最后竟想去抓住那女人,不让她走。
谁道手刚要挨上女人的素纱,一阵飓风袭来,天地间瞬间黄沙滚滚。
可待人们一抬眼,哪里是沙土?天地间飘飞的分明是拳头大的蝗虫!飞虫铺天盖地,灰扑扑的集市一片哀嚎。待到虫散了、人散了,蒋通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四周哪还有什么素衣女子的影子?只是牛婶的摊子上,那几颗干巴巴的青菜心已经不见了,多的是几块沉甸甸的银饼。
当晚,就有一位年轻的先生出现在蒋通家门前。他说自己是昆仑社的老师,想要收蒋通为学生。
而蒋通生命里的第二次转机,便是今日了。换个角度说,如果没有蒋通的搅和,说不定萧桓也能前后夹击、顺利拿下曹锐这支被弃舍荒山的队伍。可是世事难料,就这么个引发整场荒唐的人歪打正着,又为整个战役收了尾。
反正是赢了。以少胜多,让李阔的私军残部降了。况且,此番并非普通的剿灭:得了曹锐,不仅攥住了北离大将军拥兵自立的人证,还得了许多从前不知晓的信息。所以,一群将士还是敬重蒋通的。他一介书生豁出性命来到战场、神机妙算与援军汇合、最后以一己之力兵行险招,竟然轻易劝降了对方头目,止了戈。如此一来,萧桓倒要谢谢他,免去了更多人的牺牲。
“小蒋兄弟!你可是英雄了!”
“对呀!往后你可是大英雄了!”
不远处,听着欢呼雀跃,松挫为萧桓进行简单的包扎:身上十一处刀伤,有一刀正中脊背,差点要了命。
“王爷,这小子还真血性!那山匪头头不像是个没脑子的,竟被他劝降了!看他文质彬彬,我之前还怕他给咱们添乱呢!”
“人不可貌相。”萧桓嘴唇泛白,头上涔涔汗水尚未全褪去,挥挥手:“找几个好手,跟着他。记着,要隐蔽。”
“王爷是说小蒋兄弟?可他……”松挫有些诧异,他才立了功啊。但见自家王爷神色严肃,便收了质疑:“是!”
他们都是北离的儿郎,一旦排除了被外势力利用的可能,那么今后都能为王上所用。但前提是,他要真洗的干净。
“各部清点伤员人数!”
这是欢呼声中唯一一点让蒋通感到脊背发凉的声音。
自己活下来了。不仅如此,还成了所有人的英雄。蒋通有些迟疑,原本是打算将自己与那个小士兵的事原原本本告诉萧桓等待处罚的,可现在情况不同了。
原来英雄和杀人犯可以是同一个人,原来真相和谬误只是一念之间。可被人仰望和低若尘埃着实天差地别啊!蒋通享受着从不曾有过的赞誉与和善,久久不愿从此撒开手。
嘘!让我再沉默一会儿。哪怕是偷来的时光,哪怕是带着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