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感叹,就忘了应付。邝野见她仍坚定地盯着陆霆,笑问道:“秦兄弟担心银两?出门在外都是朋友,不必挂怀!再说缱梦楼里有好酒,我自己独酌无趣,若是二位能陪我共饮一杯,那可再好不能!”
秦苍虽着男装,但如此近的距离,加上已开口说话,不论如何都应确定其女儿身。但这位“邝爷”字里行间并未拆穿,仍旧依照她的装扮叫她“兄弟”。
“哦好……好呀!”头顶陆霆的目光已朝自己劈来,秦苍审时度势道,热切回应:“不瞒邝爷,我肚子里馋虫早就犯了。邝爷破费。”
缱梦楼的修葺布置算不得一等一的精致,但与因丘周遭荒寂混乱相比,仍像是凭空生出的一座仙台。第一层的戏台上一曲接一曲。北陆东南曲调自成一派,表演的人悠闲,观者也无多规矩。台下的人可叫好、可谈天、可鼓掌、可赏可不赏,瞧不出紧迫之意。
邝野带二人来到二楼雅间。
这人真是豪,先后赏了三次钱,秦苍悄悄瞄过一眼,那些钱恐怕够整个缱梦楼重新修缮两三回;听得开心又差小厮将其中一个乐人叫上楼来,隔着清秀细腻的蚕丝屏风为三人单独弹奏。
酒过三巡、夜色渐浓,话题开始天南地北不着边际。
“……眼下北陆四分五裂,坊间都称什么‘西书生,东摄政,王侯将相竞相争’。纷乱中,得利者是少数,苦的是方方面面。别的我不懂,连美酒都不能脱难!这‘尚白’产自北陆,四国闻名。去年新坤‘书生王’亲自布局,在义习与婴冬交界交战,百年的藏酒用来引燃、制造火攻武器。糟蹋了个精光!尚白坊的经营者在北陆南方曾分设两处酒窖,多亏其中存了几坛。成了绝唱。所幸我家也有幸珍藏了一、两坛,就带来了缱梦楼。”
邝野说完摸了摸杯盏,几人所饮就是婴冬“尚白”。
“我现在对走水也是怕得很。”
陆霆说完,秦苍白了他一眼。邝野听不出陆霆这话是讽刺,以为在附和他,拉过酒盏与他一碰,两人一饮而尽。
“酒窖没了,战乱连天修建起来也难,可那经营者却因为最后几坛卖出天价赚得衣钵满满。酿酒的匠人若心眼不死,也多半能找到活路。只是尚白坊那些杂役惨了:酒坊大,原本养些闲人也无多计较,许多没有本事的杂工以为此生无患,甘当米虫。这可好,树倒猢狲散、自己又没有一技之长,这往后可不傻了眼咯!”
“世上得过且过的人多了。我记得北陆南部也有两条好水,其中之一是流经因丘北的木鱼河,为许多酒坊提供生命供给。”
“陆兄说得不错,只是战乱后酒肆无人光顾,眼见酿酒的作坊逐一衰败,真叫人心疼。”
秦苍也曾听闻过这两条水,隐约记得皆与乐云相关:“既然有两条好水,一条现由各个北陆酒商盘踞,那另一条呢?”
“另一条便是乐云东南面的邬雀江了。”
“乐云果真是个好地方。”
邝野听完秦苍对自己家乡的赞扬并未染喜道谢,自斟自酌将他手中尚白如灌白水般灌进喉咙里:“可是邬雀江恐怕很快就要不是乐云的了。”
邬雀江末端流经鹿泽,鹿泽东部就是古乐云原址,是先祖祠堂所在,亦是这次与豫枫岭谈和的条件。
看邝野的态度,乐云似乎仍有妥协之意。
秦苍和陆霆互递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