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大街小巷却人来人往;酒馆茶馆灯火通明,摊贩推着车叫卖,何处都看不出连年战乱所该有的饥寒紧迫。城中似乎是有律令不许策马,又或许是约定俗成,更可能是乐云人默契的认同,没有什么比一家人一起咬一口夜晚的风更重要的事情。所以牵马的人都慢慢走,再回过头与亲友笑语。
远处是逍遥的楼宇,近处是两排大大小小的食摊。
一个并一个的小摊子上灯火之间都拉着手,分不清谁是谁家的;然而最热情的不是光,是各种食物的香,你爱它、憎它也好、饥寒满足也罢,它们统统铆足了劲朝你奔过来,一把将你紧紧拥抱住,让你甩也甩不开!可这时正是夜晚,正是想将酸甜苦辣一并填满自己的时候,人们又怎么忍心去甩开它呢!
这一切看得秦苍心神恍惚:入北陆后,她和陆霆是一路快马至东南的,即使刻意避视,仍无法真正做到对累累枯骨、处处萧条视而不见。如今多数百姓丧失庇护,流离失所、朝不保夕,但在两水环绕,背倚群山之处,竟还有这一座来自上天赏赐的城!像是从未经兵戟摧残似的。
秦苍想,或许有些传说是真的。
自己虚无缥缈的幻想、一线希冀或许真能够从这里开始实现。
正想着,两个带花脸面具的小孩先后追逐而来,寻着崖蜜似的,向秦苍准确扑过去,一一抱住她的小腿,又轻快地绕过,往三人身后灯火照亮的巷子跑去。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邝爷,乐云与豫枫岭对峙三年,可这里并不像被波及过。”
“当孙子嘛。一味忍让而已。”
秦苍和陆霆相互看一眼,却未等来邝野的进一步解说:“就住此处吧。这家的酱骨,包你们满意!”
几人越过大路前的食摊,几步停在一幢左右两开的深栗色大门前。
门开在面向小路的一侧,与门相连是不过头顶的矮墙;矮墙后种着一排树,树干粗壮、树冠厚重,郁郁葱葱,秋意渐浓却看不出一丝颓意,可见维护有加。风吹叶片窸窸窣窣,惬意幽静,比之左右楼宇火光璀璨,此处唯有门上两盏烛灯亮着,不细看,倒像是一户人家;右手灯笼下,一块竖置木板,其上用赤金色题了稳健又不失灵韵的两个字“有锦”。
这时,从矮墙尽头跑来一个小童。老远就大声唤“邝爷回来喽!”近了,又向秦苍两人行了礼。邝野使劲揉了揉他的头,说了句“长高了嘛”,便自然地将缰绳递给他。
小童长了张笑脸,熟练接过缰绳,又笑呵呵再次向几人施礼,没多解释什么,就牵着马往来处走了。头马一动,秦苍感到身旁的马也要跟着离去。就听邝野对自己道:“放心交给他吧。”
说完,邝野抓过门上铜环,向内一推,领着两人就朝内里走。
秦苍原本对这种不知深几许的院子没有什么愉快的回忆,但又不能拒绝。好在此刻大霆子与她同行,想着万一遇到什么他也不至于弃自己不顾。当然,再退一步讲,她自己也不再是入极乐阁时的秦苍了。
跨过门槛,内里并不似想象得深。
照壁位置,取了一块浑然天成的青石雕凿,其顶是屋宇房檐的样子;正中用竹木镂成圆型,其中图案非字非花,与因丘缱梦楼的蚕丝屏风图案倒相似;其余之处则保留了青石的天生形态,其左右不对称,如臂膀般张开环抱、向内弯折,刚好引出左右两条路。
两人跟着邝野由左向后行,经一小径,便见“有锦”客栈的真身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