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承不伦之争议,是否会畏惧世俗谴责一问,本是虞昭抛给楚子凯的问,可他说出答案后,又添了句反问,抛回给了虞昭。虞昭的思绪从来是灵敏的,立刻便将他话中反意听明白了。心知楚子凯所给出的那答案,才不会是他真心所想。
不仅明白了这一层意思,虞昭也知,楚子凯做出这举动的缘由为何,他不过是想让自己亲自来判定他是否曾有过畏惧退缩的意思,于是虞昭稍微想了想,即刻便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将头摇得果断。
“不信,因为我自与陛下相知相爱以来,就从来不见陛下有过畏惧。”
回想当年,虞昭与楚子凯二人情意无声无息暗自生根,当这段见不得光的情被源帝发觉后,自此一路来,受了千万阻扰。源帝还活着时,容不下楚子凯虞昭两人真情交织,时刻将他们俩监视勒令着,让他们朝夕而望却不得相守,着实痛苦不堪。
之后哪怕源帝入土为安许久了,楚子凯和虞昭分别一场再次重逢后,他都还留有后招,处心积虑吩咐着爪牙伺机挑拨离间棒打鸳鸯,让楚子凯虞昭防不胜防,几乎把他二人折磨得心力交瘁。
但虞昭清楚,这一走路来,彼此再是将痛苦受尽,楚子凯对此情,从来都是持坚守不弃的态度,他非但不觉行这一场违背世礼的相恋会给他青云之路带来累赘隐患,甚至时常还愿为她不惧君父之威,屡次与源帝正面周旋。
俨然只有因用情极深,把恋人视做与前途性命同等地位的人,才能拿得出这样豁出去了的勇气来全力以赴来维护情意,既然行动都是豁出去了全力以赴,意念何谈会产生过畏惧?
缕清楚后反观自己,虞昭惭愧无比,自己分明才是一遇见艰难就变得畏手畏脚,心生了千万个窍孔,这个心眼要去顾忌礼法,那个心眼要去顾忌大局,唯独没腾出个心眼来蓄积勇气与楚子凯共同面对为这段情争取什么。
不仅不曾拿出勇气与楚子凯并肩而立,最终还选择与他对立伤他彻底,后还不顾他心中牵挂,懦弱地跑了路,至千里之外躲避。虞昭渐渐认清了自己的所为,和楚子凯所为的差距后,自觉羞愧,反省道:
“陛下,对不住,最近思绪杂乱,是我糊涂了,我怎会有资格对你问出此问……”
自己的所付出的坚持获得了虞昭的认可,已经让楚子凯觉得好生欣慰,且是爱她的,他便绝对拿不出不满之意来责怪她什么,只道:
“昭昭无需致歉,你对我敞开心扉理所当然,说这些没资格有资格的糊涂话做什么呢?”
虞昭自顾自继续道:“且此问,问得也当真愚蠢,想想便知,当年先帝还在,他拿天威震慑你,你都不曾被吓得生出一点退缩之心,何况如今你强权在手,怎还会生畏怕之意,本是我胆子小又觉得害怕了,这才担忧过度想起来问你这个。”
“昭昭,我也是怕,不过我所害怕的,与你不一样罢了,”
不能给予恋人安全感,让虞昭害怕而心不安了,是楚子凯身为她丈夫绝对不允许自己所忽失的职责,于是也开始重视起来她心中的忧虑,深深叹了一口气,拥着她无奈道:
“我最畏惧的,便是见你又逮着所谓什么世俗什么谴责,开始疑虑你我之间情意存在于世间合不合理这个问题,因为以往每一次,你一产生了这个念头了,接着,就会想方设法拒我于千里之外。”
一语即中事实,虞昭根本寻不到任何不对之处来反驳楚子凯,靠在他怀中忐忑不安,有了自知之明,她便没脸倔强逞强,渐而看清了自己藏在骨子里的懦弱,点头弱声承认道:
“是,我是如此,可不被世俗包容的处境实在是可怕,原我觉得,我能放清内心,能修得各甘其食,与人老死不相往来,不惧流言蜚语中伤这一本事,可是后来经历过了才明白,世上根本无人能做到,人言之可畏,非常人不能承受,我并无特殊,所以我不能否认心里的害怕。”
“我承认昭昭所说的,人言可畏,”
出乎意料,楚子凯竟点头赞同了虞昭那话,不过转瞬,又接着给了补充。
“不过昭昭也要相信,朕的天威,也同样具有不容置疑地威力,再有,你我真情珍贵不易,更值得被坚守,区区世俗,绝对不能将此动摇的。”
所得的回应模棱两可,虞昭摸不清这些好听口号里蕴含得意思,不过只能将此只当成一些寻常安慰,便不能同楚子凯一起变得自信起来,所以面上忧色依旧不减,叹气后垂眼默默不言。
见虞昭此等反应,楚子凯不依了,挠了挠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她对视后惊讶挑眉问道:
“昭昭为何叹气,莫不是不信我?”
“不是,我信陛下,”
是信他的,只虞昭做梦都不敢相信,自己与他这段情意背后带着的违背了大礼的不伦之意落在旁人眼里,旁人真的就会接受认为此寻常合理,故心中的不安,如论如何都不能全然放下,闷闷道:
“我只是担忧,这个秘密,如今好些人都知晓的,他们不说,是因为他们此时不敢说,可是无人敢提起,不代表那些往事没发生过,既然是确确实实是发生过的,便凿凿否认不掉,以后不知何时,当他们敢说了,随之而来谴责,你我又怎能躲得过?”
听及此处,楚子凯不满地挺动了挺身子,如同在小施惩戒,将怀中得虞昭轻微颠了一下,碰了碰她的额头忿忿问罪道:
“说这么多,还不是你不相信朕的本事,昭昭对你夫君,就这般没信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