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玻璃门微微晃了两下,又被本身的惯性带了回去。
天已经彻底黑透了,靠门那一半的训练场没开灯,门外黑咕隆咚一片,连人影都看不清楚。
推门的人还挺执着,一下没推开,又试着推了两下。
训练馆有些年头了,这道玻璃门的年纪已经不比刚入队的新队员小多少,沉得要死不说,连着门框的合页也锈了大半,整个儿都往下陷了几公分。
训练场上,差出几公分可能会被林教练直接罚出去跑圈。训练场门口,差出的这几公分直接让这扇门能不能被被推开变成了个玄学事件。
在射击队待久了的人都知道,开这扇门要靠技巧,力道对了一把就能推开,有时候找不准感觉,被卡在门口十分钟也不稀奇。
门外的人这次显然就没找准感觉,卡在冬天半夜黑漆漆的冷风里,还在没完没了推着门,上下左右尝试着正确的方向。
林暮冬砰地关上枪盒。
无处安放的焦躁让他有些没法控制情绪,正要厉声开口轰人,外头持之以恒和门抗争的人终于成功把门推开了一条窄缝。
剩下半个训练场的顶灯努力递了一点儿亮过去,白晃晃的光线传到门边,稍稍照清楚了一小片。
藏在袖子里的手从门缝里小心翼翼地探进来,摸索了两下。
林暮冬垂着视线,眉峰依然蹙得死紧,瞳光几乎冷凝成冰。
来的人只穿了件不大扛风的呢子大衣,摸索着从里面攥住了把手,吃力地把门往上搬了搬。
浅米色的袖口有点儿大,松松拢着整个手掌。手上连表都没戴,干干净净的,白得又乖又软,就只有那一点儿露出来的指尖冻得微微发红。
门缝只够探进来半条胳膊,找不到寸劲就推不开,即使外面的人摸索得已经够轻缓仔细,冷风也依然一个劲儿地灌进来。
林暮冬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胆子小,反应慢,好好地都能撞脑袋,开个门都开不开……
林暮冬蹙紧眉峰,一把拍开顶灯,走到门口,握住扶手猛地一提一扯。
上了年纪的玻璃门不堪重负地晃了晃,被里面的人一把拉开。
还在和门抗争的小姑娘队医怔怔仰头,眨了两下眼睛。
清泉细流似的温软目光,借着忽然亮起来的白晃晃灯光,悄悄落进正烦躁的林教练漆黑如墨的瞳底。
叶枝有点儿犹豫,迎着林暮冬不带什么温度的视线,试着往后退了半步。
林教练的眉峰凛得更紧了。
大概是刚刚睡醒的思维比平时还要迟钝一点儿,叶枝站在门口,仰头迎着他的视线,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又悄悄往前迈了两步。
这回林暮冬神色没再怎么变,视线依然垂着,单手撑着门,侧了侧身。
晚上突然降温,外头的温度已经挺低了。叶枝看了看他身上那件短袖,连忙抱住怀里的热水袋,加快脚步进了训练馆。
门晃悠着重新合上。
林暮冬回身,在角落的控制面板上按了两下。
叶枝听见“嘀——”的一声,不及回神,一股暖风已经迎头吹下来。
冷冰冰的的训练馆亮了灯又开了暖风,忽然就多了不少真实感,叶枝忍不住眯了下眼睛,舒服地轻轻呼了口气,紧抱着的肩膀也稍微放松了一点儿。
林暮冬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已经回去收拾东西了。
叶枝吹了一会儿暖风,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融化了一大半,抱着热水袋悄悄过去,安安静静地看着林暮冬拆卸下零件,重新打开枪盒,一样样放好。
这些流程林暮冬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已经熟练到用不着思考,银灰色的金属零件偶尔发出轻微的碰撞,动作流畅标准得像是无需投注任何感情。
叶枝悄悄抬头,望着过于年轻的教练半隐在暗影里的脸。
林暮冬的神色很平静——至少看起来是很平静的。
那双眼睛深黑得几乎不可见底,面上风平浪静无波无澜。他的五官实在太出众,被格外深邃英俊的轮廓一衬,哪怕只是什么都没在想地静静出神,也凭空要多出些叫人敬畏的凌厉锋棱。
可叶枝还是觉得,自己好像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不易觉察的深重压力。
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在这种时候出声。
叶枝经常来训练馆,已经找到了放轻动静的办法,轻轻慢慢地呼着气,认真看着林暮冬几乎不带停顿的流畅动作。
把最后一枚零件归位,林暮冬合上枪盒,抬头:“有事?”
叶枝的心神还在他变魔术似的拆枪上,闻声怔了怔,眨眨眼睛抬头,终于意识到林暮冬是在跟她说话。
确实是有事的。
办公室里实在太暖和,她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醒来外面已经全黑了。
夜里降温降得突然,她没来得及把厚衣服带过来,出门就被风吹得站不稳,不得不退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