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馆里只有他在练枪,没开取暖设备,空荡荡的半开放式场馆冷得和外面相差无几。叶枝鼻尖冻得微微发红,清亮的眸子睁得圆圆的,悄悄凑到靶位旁,正研究着那柄陪了他十年的枪。
小姑娘离枪还有些距离,手藏在身后,指间勾着袖口,唇角有点儿紧张地轻轻绷着。
小心翼翼的。
林暮冬拿起枪,把贴合手型特制的枪柄握在手里,错开枪膛:“害怕?”
叶枝摇摇头,努力把腰背挺得直了一点。
不能怕。
其实还是挺吓人的——不光是因为枪声响起来震得人找不着北,也因为那把枪自身就长得实在比别的威风上不少。
每个运动员的枪械都要按照本人的习惯和手型定制,林暮冬的手指颀长骨节分明,枪的木托也摹出几乎锋芒毕露的棱角。金属枪管寒光闪闪,枪口黑洞洞的,几乎让她想起刚来射击队的时候做的那个梦。
林暮冬的枪口对着他,扳机叩下来,子弹擦着她的耳骨呼啸而过,透出灼热痛楚。
后来已经不会再做那个梦了,梦里的情景却还是时不时就会在她脑海里冒出来。
那也不能怕。
怕就说不定不让看打枪了。
叶枝还想替林暮冬弄清楚病因做好治疗计划,用力摇了摇头。
绷着的小脸勇敢又坚决。
林暮冬微低着头,视线拢着硬说不怕的小姑娘,眼尾悄然和软一瞬。
这次叶枝看准了,目光雀跃着追上那些堪称温和的浅淡笑意。一不小心滑进漆黑深邃的瞳底,心跳忽然快了下,本能屏息,微微缩了缩脖子。
这次那些笑意没有很快消失。
很淡,像是被厚厚的冰面牢牢封着的薄烟,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
但又确确实实地匿起了他整个人在射击状态下的所有锐利锋芒。
林暮冬低头看了她一阵,俯身拎起保温杯,用杯盖装了杯奶咖递过去:“可以说话。”
奶咖居然真是从那个漆黑霸气的保温杯里倒出来的。
叶枝瞪大了眼睛,本能站得更直了一点儿,屏息接过装了香喷喷热乎乎奶咖的杯盖。小心抿了两口,还是觉得那个保温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跳起来造反,一边自己倒自己一边愤怒抗议“装的什么破东西”。
始终对林暮冬身边的所有东西都抱有奇异的固有认知,叶枝特意双手捧着杯盖,轻轻摸了两下,忧虑抬头:“这些都是呀……”
林暮冬正低头整理枪械,闻言摇了下头:“只有两杯。”
他记得小姑娘很喜欢喝这个,稍一沉吟,还是抬手安慰地揉了下叶枝的脑袋:“刘教练说这种饮料对身体不好,偶尔喝一喝可以,不能常喝。”
叶枝松了口气,弯起眼睛点了点头:“我不多喝的。”
小姑娘的头发柔软温顺,带着一点儿毛绒绒的碎发,随着点头的动作,一下下轻轻蹭着他的掌心。
酥酥痒痒的,一点儿和暖的温度透过来,温顺地贴合掌心。
林暮冬的手轻轻一拢,低头看着她。
奶咖被抿了两口,小姑娘唇边留了一小圈奶沫,长长的睫毛扑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澄亮温软。
像是层软绵绵的糖霜,劈面相逢,猝不及防,细细柔柔覆落下来。
林暮冬的瞳底悄然深了深。
还记得林暮冬要继续练枪,叶枝捧着奶茶,正要跑回去继续坐着看,手臂却忽然被轻轻握住。
叶枝眨了眨眼睛。
“不想练了。”
林暮冬声音低沉轻缓,听起来有一点点哑,微微低头:“今天……不想练了。”
叶枝看着他,心里有点儿难受。
今天是世锦赛第一天,林暮冬站在自己原本征战的赛场上,一定不会多好过,不想练也是正常的。
“那就不练呀。”小姑娘没挣开他,声音软软的,“做点别的事,放松一下,休息一会儿……”
她原本还盘算着搬小板凳坐在林暮冬的靶位边上,帮忙鼓掌念诗的。
不练了也好,今天已经没有中国队的赛事,她不用随队备用,不管林暮冬想做什么,都能陪着对方一起。
叶枝仰起脸,轻轻眨着眼睛,等着他的主意。
林暮冬点了下头,放开手,打开了虚扣着枪盒。
叶枝眼睁睁看着林暮冬取出那支看起来就特别吓人的枪,安上发子弹,枪管朝地倒握着向她递了过来。
林暮冬握着自己的枪,静静看着她:“我教你打枪,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