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晃悠悠停稳,不紧不慢打开车门。
被柴队催着顶风冒雪出来接人的刘教练跑着追了几步,正要说话,目光忽然越过玻璃,错愕地盯在了车窗边的两个人身上。
然后又迟疑着,一步一步地倒退着挪了回去。
他们林教练可能真有个亲兄弟。
这个亲兄弟还会笑。
刘娴用力揉了两把眼睛,忧心忡忡地摸出手机,给柴国轩连着发了几条消息。
车里的灯光亮起来,方便乘客收拾随身物品下车。林暮冬顺手把小姑娘摘下来的围巾递过去,侧过头要说话,动作轻轻一顿。
叶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眸子干净地亮起来,眼底细碎的光芒晶亮闪烁,像是雀跃着的小糖粒,高高兴兴扑了他一身。
林暮冬微怔,堪堪回神。
太久没有过这样安稳的时候了,他几乎没能来得及察觉出气氛的不同,身体就已经先于意识交托出信任,全盘放松了下来。
他自己甚至都已经不记得……上次做出这个动作,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感觉了。
林暮冬扶着行李架,低头静静站了一阵。
小姑娘好像很喜欢看见他笑,刚刚那点儿受到打击的失落全不见了,高高兴兴地收拾着东西,脑袋顶上好像又一朵朵地开出了小花。
……
应该是不难的。
总归只是扬扬嘴角的事。
林暮冬轻攥了下拳,生疏地调整着表情,尝试着重新好好朝小姑娘笑一下,还没来得及找好状态,提醒乘客下车的音乐已经婉转悠扬地响了起来。
叶枝收拾好了最后一样东西,听见音乐的催促,连忙抱着书包站起身。
林暮冬下意识退开半步,砰地一声,结结实实撞上了车顶。
沉闷清晰的一声响。
这边的大巴车空间不大,林暮冬的身高在车里根本站不直,稍不小心就可能有所磕碰。这一下撞得显然力道不轻。
林暮冬闭了下眼睛,向后退开。
叶枝吓了一跳,连忙跟过去:“撞疼了吗?”
“没事。”林暮冬摇了下头,抬手接过了她怀里的书包,“穿好衣服,外面冷。”
下次必须做好全面的准备。
大巴车就不是个合适的地点选择。
习惯了做计划的林教练一丝不苟地划掉了现在所处的环境,带着乖乖拉上拉链围好围巾的小姑娘,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林教练,叶队医——回来啦?”
反复和柴国轩确定了车次的刘娴轻咳一声迎上来,看了两眼已经恢复正常的林暮冬,揽住叶枝的胳膊:“走走,一会儿听说雪就大了……”
叶枝弯弯眼睛,跟刘娴问了声好,又回过头等着林暮冬也跟上来。
这会儿雪已经在地上盖了薄薄一层,把路也铺成了隐约的白。几片雪花落在小姑娘的额发上,碰上刚从车上带下来的暖意,就飞快融成了细小的水珠。
林暮冬刚和司机确认了明早的发车时间,朝刘娴点了下头作为招呼,快步跟上去,重新陪在小姑娘身边:“走吧。”
叶枝高高兴兴地点头,熟练成自然地牵住了他的风衣。
……
高大的身影转眼挡住了大半的寒风,刘娴挎着小姑娘的胳膊站了一会儿,看看近在咫尺转个弯就到的酒店,还是谨慎地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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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都是飞碟和气步|枪的赛事,没有手|枪组什么事。产生了严重自我怀疑的刘教练钻进大办公室跟柴队嘀嘀咕咕,按照惯例,小姑娘队医依然被林教练一路送回了门口。
练枪并不像想象里那么轻松,林暮冬替叶枝刷开门禁,低头嘱咐:“早点休息,记得拉伸手臂。”
亲手给整个射击队编了简明易懂的拉伸放松指南、还特意配图加了详细说明的叶队医训练过度,小心翼翼按着自己教的把胳膊打直,立刻疼得吸了口凉气,眼泪汪汪地仰头看着严格的林教练。
林暮冬低头看着她。
走廊里很暗,仅剩的一点天光被雪地明晃晃地映着,透过窗子落进来,冰凉地覆落在轩挺锋锐的身影上。
像是沾了一层薄薄的冰糖。
林暮冬没有说话,视线落下来,站了一会儿,忽然轻轻笑了。
他的肩背柔和下来,稍侧了身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瞳底盛着眼泪汪汪不想给自己做康复的新队医,笑意安静栖落在眉峰眼尾。
林暮冬抬起手,安慰地摸了下小姑娘的脑袋,声音放轻得仿佛商量:“听话。”
叶枝的心跳又莫名开始快了。
有点儿担心林教练再给把一次脉,叶枝眨眨眼睛,提前把手藏到了背后,也学着林暮冬的姿势往后靠在了墙上。
小姑娘站得直直的,努力靠在自己的手上,单薄的肩背也跟着扳得笔挺。
林暮冬看着她,眼尾悄然温和一瞬,收回手:“可以许一个愿。”
黑白分明的清水眸光果然撩起了鲜亮的小水花。
叶枝明显雀跃起来,抿着唇角认真纠结起了应该许什么愿,仰了脸犹豫好一会儿,藏在发丝间的耳朵先悄悄红了,声音轻轻的:“你——你低头呀……”
林暮冬微怔了下。
几乎是隔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让自己低头”就已经是叶枝许的愿了。
迎着叶枝显然期待的注视,林暮冬扬了下眉,配合地稍微俯身低了头,平视着眼前的小姑娘:“这样?”
叶枝用力点了点头,眼睛又开开心心地弯起来,没怎么碰枪的左手抬高,小心翼翼地覆在了他的头顶上。
林暮冬胸口轻轻一悸。
小姑娘的力道柔柔缓缓,温暖的掌心贴着他的发顶,深吸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慢慢地揉了几下他在车上磕脑袋的地方:“还疼吗?”
窗外的雪已经挺大了,温糯的嗓音裹着清冷月色,在风声呼啸着的间隙里,轻柔落下来。
林暮冬慢慢闭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