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被林暮冬牵着,温暖的掌心牢牢裹着她,密不透风似的,隔开了有点刺骨的冷意。
林暮冬脚步停了下,微微低头,替小姑娘把面具掀开了一点儿,握着她手里的棉花糖,送到叶枝唇边。
沁甜的糖丝沾上嘴唇,一点点化开。
叶枝小口抿着软乎乎的棉花糖,跟在林暮冬身后一步步地往前走,看着漫天烟花一点点消散在夜色里,被他握着的手忽然轻轻挣了下。
林暮冬这样牵着她手的次数并不多,姿势还有些生疏。小姑娘的手又软又滑,轻轻一挣,就从他的掌心灵巧地滑脱出来。
林暮冬一顿,慢慢松开手。
还没彻底放开,叶枝的手已经反握上来。
很用力,紧紧握着他,努力把那一点儿暖意也拢上他的手。
林暮冬胸口悄然缩了下,垂眸,视线拢住了被面具罩着的小姑娘。
漫天烟火的最后一点尾声也落进夜幕,他们头顶的路灯晃了两下,忽然砰地亮了。
*
回到酒店,林暮冬把队医送回了房间,把游乐场的事和柴国轩简单说了个大概。
柴国轩和刘娴在套间等了他半宿,原本是想打听打听第一手的情报,听到h国队医的事,眉峰一齐紧拧了起来。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找他们。”
柴国轩神色沉了沉:“不会有好心思——怎么就这么巧在游乐场遇见了你们,还这么巧认出了叶队医、找着了机会跟她说这种事?”
事情做得实在太明显,他们已经在赛场上下待了几十年,几乎一眼就能看出h国人在干什么。
运动精神到处都有,但在有些地方,胜负欲被夸大到了可以不择手段的地步,有许多在外人看起来甚至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在这里都是可能发生的。
大部分的运动员争取胜利的方式都是不断变强。但总是有些地方、有些人,会一意孤行地认为,只要解决了在前面的人,第一名就会直接降次落到自己头上。
在林暮冬因伤退役之后,有不少因之而松了一口气的人,现在的心大概又都因为中国队的新队医隐约提起来了。
“手伸得未免太长了……”
刘娴对这些人早已经没什么好印象,嗤了一声:“真够煞费苦心的,我们叶队医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吗?”
她对叶枝信心很足,现在看着小姑娘跟林暮冬越走越近,更一点儿都不觉得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让他们蹦跶吧,总归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有点儿精力白忙活这个也挺好的。”
“什么话,咱们就不该相应提高队医待遇、稳固队伍建设?”
柴国轩皱了眉毛,觉得年轻人实在容易盲目自信:“孩子都是好孩子,也得多关心。回头我去跟叶队医聊聊天,看看她还有什么问题没有,能开导的开导,能解决的咱们尽力都给解决……”
刘娴觉得他有点儿过于操心,撑了撑胳膊:“用不着吧?我觉得林教练——”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边上不知道是默认了柴国轩的话还是在走神发呆的林暮冬:“林教练?”
林暮冬依然靠在沙发里。
他的右手搭在腿上,没戴护腕,手掌并不着力,虚虚拢着,像是在模拟握着什么。
按照经验,刘璇觉得他模拟的应该是把枪。
但经验在最近无疑已经翻车太多次了。
而且林教练的手势也不像握着枪柄,应当是无论从质感还是大小,亦或是造型和柔韧度上,都和枪不大一样的东西。
虽然想不出有什么别的东西还要他这么无实物练习增加肌肉记忆的,但林教练这么认真,又让人觉得好像确实不便打扰。
刘娴无奈叹了口气,勉强势单力薄地举了举手,给柴国轩的决议加了张没什么用的赞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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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了两张赞成票的柴领队第二天一早,就找机会和差点儿被人拐走的新队医谈了谈心。
林暮冬正好出门洗漱,转过墙角,正撞见了柴国轩语重心长地和叶枝说话。
柴国轩正和小姑娘说话,为了能彻底留住难得的队医,让她安安心心地替林暮冬治手,全程都耐心至极,语气都放得又温和又慈祥。
林暮冬的脚步悄然顿了下,无声停住脚步。
柴国轩一向坚持他的事只有他自己才有资格说,不光队里的众人严禁多问一句,哪怕这个时候队医问起来,也只是含糊其辞地简单解释,实在说不通的就隐晦地绕过去。
叶枝也一点儿都不着急,轻声细语地问着,一点点地从柴国轩尽力避讳的答话里提取着有用的消息。
“……差不多就是这样。”
几次都险些被绕进去,柴国轩揉了揉额头,无奈苦笑:“叶队医,有些事不是不告诉你,是我没有权利替他做决定,只有他知道应不应该把一些事说出来……”
叶枝点点头,很认真:“我知道,已经很感谢您了。”
柴国轩看着她,轻叹了口气。
h国那些人的点其实并没找偏,叶枝很在意林暮冬的伤,所以那些人才会急匆匆地赶过来,给她灌输林暮冬“已经没有希望”、“不能治疗”的念头,希望让她知难而退,不要再想办法做成这件事,断掉林暮冬最后复出的希望。
可他们甚至没有底气来彻底否认。
柴国轩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攥了攥拳:“叶队医,你现在——现在有什么计划?”
叶枝眨眨眼睛,抬起头:“我会尽力通过我这边的渠道找手术方法,等回国之后,争取能给林教练做一个全面的检查,然后做出具体的手术和复健计划……”
“如果——”
柴国轩深吸口气,声音发涩:“如果失败了呢?”
叶枝一怔。
柴国轩太担心她被挫折打击就知难而退了,咬咬牙,逼着自己继续问她:“如果确实找不到办法呢?我们也做了很多检查……很多专家都看了。”
叶枝抿了下唇角,微微低头。
柴国轩呼吸微促,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她身上:“要是真的不行的话,你能——你会怎么办?”
他只想让林暮冬能像正常人一样,但如果林暮冬真的不能再拿枪,这就已经不再是队医的职责了。
他没有立场去勉强叶枝,但依然无论如何都不舍得放弃最后的一点希望。
“那……我可能会哭的。”
小姑娘微微低头,手指勾了下:“我就只能哭着通过我这边的渠道再找方法,哭着给林教练做一个更全面的检查,然后哭着给他做第二份手术和复健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