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听了青儿的话,哑然失笑,回头给周围的小丫头们使了个眼色,众人便迅速悄悄地散了,她才回头劝道:“我哪里是在乎这些的?况且你也冤枉了人,曼如还在上房侍候呢,哪里是睡着了?若你不喜欢,就让她替你把脏衣服送到浆洗房去,只要屋里有人,谁不是一样?”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你既是老人,就该拿出老资格的样子来,对底下的小丫头,也该好好教,整日不是打就是骂的,叫人怎么服你?主子们看见了,也觉得你刻薄,跟人一比,你哪能讨得了好?”
青儿张张嘴想争辩,终究还是被梅香笑着推回后院去了。春瑛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松了口气,坐回床上,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懊恼:她似乎太冲动了,青儿不管怎么说还比她高一级,得罪了上司,以后有的是小鞋穿,不知道秋玉姐姐的名头能不能挡住青儿的报复?
“春儿……”十儿从门外溜了进来,“你好大的胆子!你居然敢跟青儿姐姐顶嘴!”
春瑛扁扁嘴,仰脖道:“顶就顶了!是她先找我麻烦的!”难道别人对她破口大骂,她还要笑着接受不成?她本来就是有理的那个!
十儿偷笑,推了屋角的夏荷一把:“呆子,躲这儿做什么?人都走了!”夏荷没好气地推开她,噔噔噔走到春瑛跟前一瞪眼:“你得罪了上头的姐姐,以后吃亏,可别连累我!”说罢又噔噔噔跑上自己的床,拉下帘子,就没声响了。
“当心闷死你!”十儿骂了一句,便跑到春瑛床边,笑嘻嘻地说:“春儿,今晚胭脂姐姐和曼如姐姐都得了赏,曼如姐姐得的是一盏走马灯,可有趣了!不过我瞧她好象不太喜欢的模样,你跟她是一个院里长大的,她对你又好,你能不能帮我说说,求她把灯借给我玩两天?”
这叫春瑛怎么回答?本打算一口回绝,想到进府后十儿一直对自己很好,春瑛犹豫片刻,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拖延下来。第二天送茶到二进门上时,正好是曼如来接托盘,她踌躇着道:“听说你昨晚上得了一盏好灯?十儿跟我提起,说她很喜欢,叫我问问你,能不能让她凑近了仔细看一看?”
曼如接过托盘,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她,默默地转身去了,春瑛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晚饭时,十儿还是看到了那盏灯,虽然未能拿在手里玩,她已经挺满足的了:“比我元宵时得的那盏还好看呢,春儿,多谢你了。”春瑛笑了笑,扫了默默坐在一角吃饭的曼如,有些糊涂。
也许是知道了春瑛姐姐的身份,再加上梅香的劝告,青儿后来就不再针对春瑛了,不过到底是刁难了这么长时间,口角也有过几回,她拉不下脸来装好姐姐,见了春瑛,顶多就是当看不见,春瑛也没兴趣理她,无视着走过去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春瑛开始习惯了浣花轩的生活。每天早起打扫,她也掌握了一些小技巧,让自己轻松一些,跟其他的小丫头也熟络起来。虽说没兴趣参与小姑娘们的闲话,但她也会坐在一旁做针线,装作听得津津有味,偶尔插两句傻话,有时候也帮点小忙,那些小丫头很快就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加上有梅香在上面罩着,她的日子过得还算轻松。
她一直没有正式见过三少爷,只是每天远远地看见他在一群丫头的簇拥下进进出出,唯一的感想是:长得的确清秀可爱,眉目清朗,举手投足也很大方,说话行事挺斯文的,是个不错的小男孩。不过一想到院里大多数丫环都抱有爬上他的床的主意,她就有些接受不能,这明显还是个小孩呀?!那几位姐姐会不会太饥渴了点?!
在这一群饥渴的丫环中,除了温柔的大姐姐梅香,大概就只有新来的胭脂是远着三少爷的了。她似乎把他当成了洪水猛兽,整天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她享有大丫环待遇独占一间房),据小丫头们说,她是在绣花,偶尔也看看书,连吃饭洗嗽都是在房间里进行的,三少爷叫她去,她也不理,实在推脱不掉,她到了三少爷面前,也是板起脸没个好脸色的,叫她倒茶她推给别人,叫她磨墨她说不会,跟她说话,她也爱理不理。三少爷居然也不生气,还赏了许多好东西,她收了,却连声谢字都没有。连梅香都皱眉头了,兰香和其他二等丫头们更是愤恨不已。
春瑛是听小丫头们闲聊才知道这些的,她有些好奇,那位胭脂姑娘莫非是对自己的遭遇不甘心,才这样冷脸对人的?说起来她也挺无辜的,本来过得好好的,家里也有点钱,因为宫里要选美人,为了出人头地,被家人和乡亲送出去,背井离乡到了皇宫,却又被转送给别人,如果进了王府,成了王爷的姬妾,那还算了,偏偏阴差阳错地进了侯府当侍女,谁能吞下这口气呀?
于是春瑛道:“那个胭脂姐姐是好人家出身,兴许是不习惯侍候人?听说她在家时也是位千金小姐。”
小丫头容儿撇撇嘴:“不过是个小生意人的女儿,算什么千金小姐?她到了咱们这里,摆什么小姐架子?我们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比外头寻常的富家小姐强?王总管家的几位姐姐,比东城姜老爷家的小姐还要娇贵呢,从小儿也是丫头婆子围着养大的,还不是一样进府做活?那个胭脂算哪根葱?自己眼睛长头顶上就算了,还要指使我们干活,真把自己当成是小姐了!”
另一个小丫头小凌怯怯地道:“可她是二等的,还领着一等的月钱,是可以叫我们做事的呀?”
“那也看是什么事!”容儿提高了声量,“咱们的主子是三少爷,要做活也是为他做的,谁有空侍候她?!”
小凌飞快地扫视周围一眼,忙拉了她一把:“小声些,要是被听到怎么办?”接着便低头道:“三少爷正喜欢胭脂姐姐呢,她摆摆架子也不奇怪。哪位姐姐得势时不是这样的?你骂她做什么?”
“你这死丫头,这能一样么?!”容儿拧了小凌的胳膊一把,“其他姐姐要使唤我们,也会给块糖吃,哪象她?累死累活做完了事,连个好脸都没有,真把我们当成她的丫头了!”
小凌吃痛,忍不住拧回去,两人闹成一团,春瑛却在旁边撑着下巴,叹息那个胭脂不会做人。十儿与另一个小丫头晨儿一人捧着一盘点心,从院门进来,见她们在那里打闹,后者便抱怨说:“你们可真清闲!可怜我们都快做死了!”
春瑛忙丢下针线箩跑过去接达十儿手里的托盘:“这是要送到后头的?怎的那么多?”
“老太太说了,三少爷总是不肯吃饭,怕他饿着,叫多多地备上点心,时刻催他吃呢。”十儿嘻嘻笑道,“三少爷不吃那个枣泥糕的,咱们回头求梅香姐姐,讨了来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