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玉脸红红地,低头不语。春瑛催了几回,都没回应,她急了,泄气道:“姐姐平时最是干脆爽利,怎么遇到这种关系重大的事,就成了没嘴的葫芦?!姐,现在可不是害臊的时候,已经有人跟爹提亲了,要是哪个有势力的管家硬要订下你,咱们的爹真能抗住么?万一你嫁得不称心如意,到哪里哭去?!”
这话说得秋玉脸色发白,眼中微微露出一份忧虑:“这……咱们爹娘不是趋炎附势之人,任对方再体面,若是……本人不好,也不会答应的。如今爹在太太手底下做事,又是大掌柜,谁能逼得了他?”
春瑛哂道:“谁都逼得了他!你忘了?你头上还有老太太呢!你的亲事,终究是要老太太点头的,过几天就是中秋,按规矩各处管事都要来磕头,万一到时候有人来探口风,老太太心里一高兴,随便答应了人,你还能说不吗?!”
秋玉咬紧下唇,低头绞着帕子,半日才道:“春儿……其实……前几日曾有人来求琉璃……”
“咦?!”春瑛大为惊奇,但想想也很合理,琉璃是老太太身边的第一人,年纪也有十八九岁了,再不嫁人就有些迟了,她模样好又能干,还很得老太太信任,如果能娶到她,就等于得了一个大靠山,别人怎会没想到呢?于是春瑛问:“是哪位管事的儿子吗?还是年青的管事?”
秋玉摇摇头,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是四老爷家的敷少爷。”
春瑛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仔细一回想,不正是胡飞那个好朋友叙少爷的嫡兄吗?也是本家的少爷,听说是中了举的。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娶琉璃?!她忙问:“是做妾吗?老太太怎么说?!”还有,秋玉忽然提起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该不会有了这方面的意向吧?!
秋玉低声道:“敷少爷娶妻三年,一直没有子息,听说敷少奶奶是个厉害人,连个屋里人也容不得的,族里都传遍了,四夫人又是个挑剔的,因此外头的人家都不肯把女儿送到他家做妾。四夫人不知怎的,竟然把主意打到琉璃头上,说是一过门就直接抬举做姨娘,想着有老太太的面子,敷少奶奶也不敢欺到她头上。琉璃在里间一听就哭了,老太太也立时拉下脸来,不过当着许多本家太太奶奶们的面,不好发作罢了,随便找个理由推了。后来四夫人再次来求,她才明说,离不了琉璃,最后磨不过四夫人,只得答应了……将水晶嫁过去。”
水晶?春瑛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没有打过交道,只记得她在老太太屋里的八个一等大丫头中,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性情有些懦弱,但长相挺喜庆,而且身材……比较壮实。
秋玉的神色有些黯然:“水晶哭了两天,老太太都不肯改口。姐妹们只好慢慢劝她,毕竟是嫁给本家少爷,又是个有前程的,熬几年有了哥儿,兴许比嫁给别人强。只是……这都是好话罢了,我们心里有数,敷少奶奶是个厉害人,从前敷少爷身边也有过人的,如今全都不知上哪儿去了。水晶身份不一样,敷少奶奶明里不敢给她脸色看,暗地里还不知会使什么手段呢!予人为妾……终究是命苦……”
春瑛将头挨上姐姐的肩膀,轻轻安慰道:“别难过了,做妾当然不好,咱们绝对不能给人做妾!”
秋玉苦笑:“你当这种事是由得我们做主的么?琉璃运气好,逃过一劫,是因为老太太离不了她,我们底下这些人却比不得,也不知道几时就被指了出去。你不知道吧?因四夫人讨到了水晶,有两三位本家奶奶也心动了,想要给自家儿子也讨一个去。这院里的人,凡是牌面上的,除了琥珀和玛瑙年纪最小,不到十六,其他人……全都到了配婚的年纪……”她脸红了一红:“有位远房奶奶,也私下跟我说过几句混账话,但她还没那脸面,倒不用放在心上。只是……守顺义庄子的木管事……他家女人进府请安时,特地来瞧过我……”
春瑛心中一动,顺义庄子,正是近期才换了管事的侯府产业之一,这位木管事想必是新上任的,说不定就是向自家父亲提亲的人。她眼珠子转了两转,才问:“那姐姐心里是什么主意呢?既然不想做妾……那就只有嫁府里人家……和外聘两条路了。木家虽是大管事,但咱们不知道他家底细,总是放不下心,而且如果是管事人家的话,我记得几年前卢婶也提过,她有个侄子,也管着一处小田庄……”
秋玉又啐了春瑛一口:“那事儿早黄了!人家年纪比我大好几岁,去年就娶了媳妇儿……”脸一红,降低了声音:“府里的人家,差不多年纪的,咱们都心里有数,多半已娶了妻,剩下的……没几个能混出人样来……”
春瑛想想也是,古代人结婚早,到十六七岁说不定都做爹做娘了,自家老娘好象就是十六岁上嫁给老爹的。而侯府中凡是有点出息的男仆,起码也有二十岁了,小陈管事已是少见的青年精英,更何况别人?随便找一个,比如看门的家丁或是跑腿的小厮,秋玉多半看不上。她毕竟跟在老太太身边多年,有体面有长相,又见识过世面,眼光自然不低。可惜她们这样的大丫环终究只能迁就府里的小厮们,要不然就是嫁给老爷少爷们做妾,不是终日盘算着与正室及其他妾室宅斗,就是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泯灭为尖酸刻薄的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