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只传了一句话过来,今晚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因此所有人都不敢大意。
二老爷在前院与部属及幕僚在一起分析商议应对之法,二太太卓氏在正院里下达各项指令,务必保障东府属下所有男女仆役都紧守门户,连他们住在后街一带的家属,也得了关好门窗不许外出的指示。
谁知后街人心惶惶,想要去打听发生什么事了,又打听不出来,东府这边的家人还好,主人家与总管都极有威望,尽管心有疑虑,还是照做了。侯府那边长年放任惯了,有几个有头脸的家人生怕会出大事,自家死守在后街会吃亏,不依不饶地追问,追得急了,黑总管一顿板子下来,众人越发要闹开了。
这时太阳眼看就要下山,后街还是一片狼哭鬼嚎的。卓氏听说后,生怕会引来麻烦,特地派了徐总管去弹压,谁知侯府那边三少奶奶范氏先一步带人过去了,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竟令那些哭喊的人统统回到自家屋内,半点声响都没再传出来。
天很快黑了下来,今晚月色极好,明晃晃地将院中各个角落照得清清楚楚,加上各处挑起的灯笼,整个东府如白昼一般。
这一夜,东府上下通不曾睡。
二老太太穿着暖和而又方便行动的冬衣,歪在垫了三四个靠背的圈椅中,抱着手炉,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四少爷与四小姐兄妹二人同样穿好衣裳沉默端坐,脸上带着勉强做出来的镇定神色。春瑛与一众大丫头都围在边上,提心吊胆地等消息。
一更(晚上19点到21点)才过了一半,二太太卓氏便从正院过来,劝婆婆道:“母亲还是略歇歇吧,这一晚上还长着呢,您一直这么硬撑着,如何经得起?”
二老太太没应,只是问:“外头如何了?”
“还算风平浪静,没听到有什么风声。老爷已经打发人去探消息了,兴许只是一场虚惊,皇上运筹帷幄,不会惊动城里的。”
二老太太的表情略放松了些,但还是不肯回后头歇息:“我没事,叫孩子们陪着说说笑笑,一晚上就过去了。若真的撑不住,我自会开口。”
卓氏无奈,只好嘱咐丫头们:“好生服侍着,别让老太太冷着累着了。”春瑛应着,拿了一个加了新炭的手炉来,把二老太太手里早已冷却的换下了,又悄悄拉了神思不属的百灵一把,后者惊醒过来,涨红着脸夺过冷却的手炉下去了。
四少爷白着一张脸,勉强笑道:“昨儿个……看书时看到了一个笑话,孙儿说给祖母听听?”
二老太太笑笑:“好孩子,你说吧。坐得近些,祖母这里的熏炉暖和。”又招手叫四小姐。
两个孩子起身靠近了,都挨着熏炉,觉得果然暖和些,脸色略加回转。四少爷才开口说得一句:“话说从前齐国有一个富人……”便听得门外徐大娘叫了声:“太太!”众人都是一惊,卓氏连忙迎出去:“怎么了?!”
“前门的人来报,方才有马蹄声过去了!”
众人都摒声静气细听,却听不到什么声音,那边徐大娘从报信的媳妇子那里得了详情,忙进屋禀报:“方才前头有一对人马过去了,说是有上千人,都带着兵器。他们拿着火把,因此门房隔着门缝认出,为首的人是澹台将军。”
卓氏有些紧张地问:“可知道……他们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是往皇城方向去的。”
屋中一片沉默。春瑛忽然记起,当年在侯府时,梁太师带人上门,名义上是来宣旨,其实是为了搜索周念的下落。当时带士兵给他当打手的,不就是一位澹台将军吗?!这个人是梁太师那边的吧?!
不过,当年他在梁太师手下似乎也不是太得志,也许会有别的想法?
但无论如何,带了上千的兵,大晚上拿着火把刀枪,往皇城方向去,也够大胆的了,搞不好真的是政变呢!
春瑛不由得暗暗叫苦,要是二老爷陷进了政治斗争中,将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可千万别因为主家倒霉,连累到她身上呀!她心下嘭嘭跳着,不停地想着有什么方法可以拯救自己。按理说主家获罪,就算是要全家抄斩,没犯罪的奴仆也只是发卖而已。可惜父母的文书还没下来,不过有姐夫在,就算他们被拿住了,也可以给些银子解决,同样的,自己也可以被姐姐姐夫买回去,就是可惜那奴籍没法销,到时候只能再想法子了。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手里的动作一时没跟上,差点把茶碗摔了,不过眼下屋中众人都心慌慌的,也没人发现,她很快就镇静了下来。
她担心什么呢?仔细想想,靖王爷会捎那句话来,代表他早就知情,他是支持皇帝一派的,与侯府在一条线上,东府的政治立场也应该同是忠君保皇党的。只要皇帝这边赢了,那自然没事。那梁太师那边有没有实力胜出这场动乱呢?
应该不能,如果他们有办法,早就造反了。就算恪王府跟梁太师合谋,再加上太后一脉的,也顶多是麻烦些,根据这几年里在京中流传的消息,他们在军队方面的实力并不强,原本倾向他们的将领大都“被”告了老,加上北方新近大捷,和二老爷一样赶回京中的,还有不少立下大功的将领,这些人想必都是站在皇帝一边的。就算恪王府、梁太师与刘家要造反,也未必有那个能耐!况且,即使他们真的对皇帝一家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
春瑛脑中闪过一个阴暗的念头:还有一位业已成年智商正常又生有儿子的靖王爷在呢!
她长吁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安定了许多。回头望望屋中众人,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这种事做丫头的还是不要多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