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明亮的,只不过被挂满灰尘的金属栅栏割断成一条条的均匀画面,立即变得无限遥远。射击声在走廊里持续爆震冲击,榨干了他那冷峻面孔上的最后一丝表情。
门被他重重反关,上拴,顾不得病床上的鬼子伤兵正在惊呆向他看,扯住那病床直接往门旁顶推,床腿急速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噪声,那声音把病床上的鬼子的心都噪碎了,他却无法挣扎下床。
咣——连门带框被外力踹得一次猛烈震颤,浮灰流落。四角的房间,门占一角,胡义持枪退步,选择了斜向对角线的墙角倚靠,然后快速撤下了枪内的十发弹夹,换装二十发长弹夹,视线顺过枪口盯紧了门,等待破碎,等待面对。
咣——第二次连门带框的猛烈震颤,让躺在顶门病床上的鬼子伤员惊叫了,他试图利用腰力扭转伤躯滚落,门外突然开始猛烈的射击爆响,弹洞一个个散布出现在门上,窗在破碎,墙上的弹痕瞬现,伴有跳弹响,子弹杂乱无章地冲击在病房内。
走廊里突然有喊:“没时间耽误!”然后脚步声迅疾离开。病床床单晕染出殷红,扩散。
……
李有才试图逃离,他打开病房门的时候,弹雨正呼啸在走廊里,一个鬼子宪兵已经成为门口的尸体,另一个宪兵正在中弹,手攥着门框不甘心倒下,继续经受冲击穿透,一点点靠着门边的外墙往下滑,那只试图攥住门框的手同步在李有才的眼前往下滑,让李有才彻底丧失冲出去的勇气。
从头至脚的寒意,他的烂命从此要以秒计算,直到他面对枪口的那一刻。
他从来不能很久地拥有一把枪,现在他也没后悔,枪并不能让他逃离死亡的召唤,最大的效果是可以让他多挣扎几秒,他宁可遗憾他不是胡义。
房门重关,像是多响了一枪,震得门框上流洒下淡灰,这扇门立即显得冰冷,已成死亡之门。
他倚着门旁滑下了墙,颓丧坐于冰冷,隔着鼻梁上的精致墨镜,看昏迷在病床上的国之栋梁,尝试像曾经那样笑出来,居然失败了!
走廊很长,似乎门有无数个,但这扇门一定是死亡之门;这间病房里的这位病人,才是死神的信使。
他仍然执着于他为什么不能再微笑,曾经面对过死亡,不曾这样迷茫。
死神的脚步声终止在门外:“应该是鬼子把门这间!一定是!”
咣——明显的一记重踹,连门框周围的墙都一起落灰,如丧钟敲响。
咣——第二次冲撞,比前次更有力,门栓已毁,门框已裂,如塌天之隙。
几秒后,重击与碎裂声之下,死亡之门轰然大敞,死亡使者们闪现在门外的阴暗,每一张面孔都是纸,每一张面孔都是钟馗,一个个苍白底色的黑线条鬼脸,被走廊的阴暗衬托得诡异清晰,仿佛他们没有躯体只有一张脸而已,淡化了每一支黑暗下的枪口。他们没动,没进门,静成了死亡之画。
昏迷中的别动队队长,被一个黑衣汉奸勒住脖子挡在他身前,他的枪口指在昏迷者的后脑边,待击发。
“想救人是么?可惜我不能把他给你们!”这句话被汉奸说得异常平静。
“X你娘的别动队聋子我说我不想死!”说这句的同时汉奸猛然变得歇斯底里,嘶喊如咒怨,狰狞破声。
然而画面依然静止,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啪——毫无预兆的枪声震得画面一跳,门外的钟馗面具向两侧下意识猛闪,急贴在门外两侧的墙。
汉奸手里的枪口弥散开淡淡的烟,昏迷者的右耳朵被轰出一个红窟窿,血开始淌,滴在汉奸黑衣襟内的白衫。墨镜后的苍白面孔终于笑出来了,全无曾经的写意,只有戾气。
走廊里终于有了回答:“放开他,我们可以留你一条贱命!”
汉奸继续歇斯底里:“去你娘!有种现在就把老子和你们这缺耳朵废物队长一起轰成筛子!来啊!站出来锄奸!老子也想看看自己的心黑成了什么样!”
血还在滴,汉奸胸前的白色已经鲜红一片,中弹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