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变成了临时集中营,原本的一排排宿舍改做牢房,塞得人满为患,于是连牲口棚都用上了。
牲口棚不大,里边拴着一头骡子,另外五花大绑捆着两个人;骡子优哉游哉在吃草,两个囚犯一个坐在草料堆旁哭,另一个躺在粪堆边睡觉;哭的那位是哼哼唧唧没完没了,睡觉的终于再也睡不着了。
“姥姥的你有完没完?”
附近的宿舍门突然被踢开,十几个鬼子宪兵分别拖拽着几个被缚的伤员俘虏出门来往操场上走,有的伤员被拖行在地面上继续蹬踏着摆腿,有的是八路,有的是伪军;到了操场中间被宪兵撇下,草草躺成一排仍在挣扎,军曹一挥手,十几柄刺刀立即落下,抽出,再落下,惨叫声戛然而止。
宪兵们收枪列队,刺刀上的血还来不及擦拭顺着枪身往下流,军曹已经命令队列向右转齐步走,等在不远处的十几个伪军赶紧跑过去拖走尸体。
见状,牲口棚里那位哭泣者又开始哭。
“我弟让乱枪给打死在路口,我哥让小炮给轰成了灰,你能不能考虑一下老子的悲痛心情?我想睡一觉就这么难吗?”
“呜……可是……我要死了,他们怀疑那重机枪是我打的……可我当时离那地方不够远,说不清啊……等到我过堂,兴许就出不来了……呜——”
想睡觉那位无奈坐起来,呸呸几口吐掉嘴角的土,翻了翻蛤蟆眼:“说到过堂,我就纳了闷,怎么还轮不上我?啊?”
哭泣者情商明显不足,立刻被代入了问题,扭过头咔吧泪眼看五大憨粗那位,不由心泛一丝妒忌,哭腔道:“你……还用过堂吗?全兴隆镇都知道你是天蓬元帅下凡了!我也纳了闷,你这么能耐,咋也给抓住了呢?”
“呸——个姥姥的!我卡在井口上了!要不老子水性好着呢懂不懂?”
“……”哭泣者终于忘了哭。
隔了一会儿,五大憨粗那位左右瞧瞧,忽然压低声音说:“听我说哈,幸亏关在这牲口棚了,只要咱俩合作,就有机会逃出去。瞭望哨是四班岗,巡逻哨是三班岗两组,一刻过三次,半夜里绝对要换次瞭望哨,从这到东墙估摸二百步,等天黑下来,咱这么办……”
隔了一会儿,五大憨粗那位问:“怎么样?三成机会,总比没机会强吧?”
“……”
“给个痛快话!”
军警宪特混编成的一组巡逻队恰好经过,闻声在牲口棚前止步:“哎?嘀咕什么呢?说!你俩嘀咕什么呢?”
“他哭哭啼啼老子闹心,劝劝他。”
问话人转脸看向哭泣者:“是么?”
哭泣者咬着嘴唇半天,忽然抬起头:“我要是举报情况,能证明我清白吗?他今晚要跑!”
“我X你姥姥!”五大憨粗那位猛地窜向哭泣者,因为手脚都被捆绑,他试图用他那张大嘴去咬,恨不能一嘴毛。
……
摩托车轰鸣迎风,乱了李有才的汉奸发型,夕阳漂浮在西方地平线,路是向北无尽。
惠子坐在摩托侧斗里颠簸,双手紧紧攥着金属扶手,一袭白色护士长袍在风里呼啦啦响着,衬托得李有才一身更黑,她却不敢出声,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