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了半天狠狠开出一枪的陈冲因为胡义突然不再对那战士说话而扭过头:“连长,怎么了?”
胡义仍然不说话,抬起深皱的眉头望北,又转头心事重重看南,苍蓝之下,四面都是遥远的地平线。突然大声命令:“撤!西撤!去通知全连撤!现在就撤!”
嗓门大到陈冲排战士全听到了,阵地上的射击声戛然而止,撤回步枪放低身体,一头雾水纷纷看向连长。
……
阳光又高了,已近中天,刺眼得令人抬不起头,无风,一丝云都没有。
地面是热的,草也不高,在烈日炎炎下蔫垂,一只蝗虫附着在草叶背面,呱噪地振翅叫着,忽然没了声,随即它仓惶跳走,接着便有军鞋跑过,刮得草叶乱摇,一副副灰色绑腿,或者染了血色或者挂满灰土,一次又一次地踏草匆匆。
九连,凌乱地连绵在广袤的绿色荒野中,疲惫得不似在跑,又明明是在跑,军装早已被汗水湿成了深色调,贴附在一个又一个脊梁上,泛起清晰的脏皱,伴随沉重喘息,以及空水壶随着奔跑动作发出的声响。
喘不上气的王小三仍然不时回头:“咱为啥要这么拼命跑?那伪军再多,咱也不至于跑成这样吧?”
罗富贵身后背的全是小红缨的家当,眼下已是喘气熊:“胡老大说跑,这事就肯定没个好!爱啥啥!”
接着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红缨:“狐狸说……呼……他怕的是骑兵。”
“骑兵?骑兵很厉害吗?”这句话不知是谁问的,却没人能回答上来,都没见过,于是有战士忍不住回头去看唐大狗。可惜唐大狗虽然战斗经验不少,也没见过鬼子骑兵长什么样,继续垂着他的一脸脏汗努力跑,根本不抬头,这货从未现在这般收敛过。
胡义跑在队伍最后,忧心忡忡一次又一次回头。很不幸,胡义不仅是在讲武堂里学习过骑兵知识,也在战斗中见识过鬼子骑兵。
骑兵,这个古老的强大兵种,原本已经没落,然而在这片战场上,它还能猖狂着。有人以为,机枪之下,骑兵还怎能跃马砍杀呢?没见过鬼子骑兵的人都这么说。
其实,鬼子骑兵很少在马背上作战,马上作战只有四种可能,一、骑兵对战骑兵;二、野战中有限条件下的快速侧翼突击;三、追杀溃兵;四、作死。
鬼子骑兵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打步战的!无论多大规模,鬼子骑兵的最基本单位一定是四骑一组,进入战斗前,各组都是三人下马,一人牵马于后方跟随;担负的更多任务是专业侦查,快速搜索,远程追击,堵截,包抄,增援,治安巡逻;并不是说鬼子骑兵没有打硬仗和阵地战的能力,骑兵里不只有战马,也有驮马带着机枪和辎重跟随,不打硬仗是因为鬼子舍不得,骑兵太贵,无论装备还是人员,全都是奢侈品。
此时此刻,胡义终于明白秋风游击队为什么不敢轻易跑出十里荡了,他们一定是被鬼子骑兵杀怕了!
此时此刻,有一匹高大战马正在这片烈日下的荒原上肆意驰骋,国人都称它是‘东洋马’,其实这匹战马的血统与鬼子毫无关联,它是诺尔曼马与纯种马的混血,来自法国,应该叫‘盎格鲁诺尔曼马’。
骑在马上的鬼子,军帽后的屁股帘儿飘着,水囊及鞍袋都是鼓鼓囊囊,马镫里是昭五军鞋,牛皮护腿,鞍侧挂一柄‘甲型三二年式骑兵刀’,腰间横缠‘四四式帆布子弹带’外挂两颗手雷,另外还有个皮质弹药包,也与步兵不同,不是挂在腰间而是斜挎胸前;腰侧配有一把‘二六年式左轮手枪’,腰包里备有一把一〇式信号手枪,身后斜背着一支四四式卡宾枪,另外斜挎着一个望远镜盒,怎能不嚣张!
渐渐,这匹战马后方又奔来三匹战马;这一组,只是横向间隔向西搜索追击中的众多骑兵组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