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引旺就坐在边上看着,闻到酒味,满脸都是笑意,他这人,天大的委屈,转眼就能抛到九霄云外。
也亏得他这样,不然,早就被这憋屈的日子折磨死了。
林引旺小心啜了一口酒,咂咂嘴:“美,哎呀,美得很,爹就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不酸,还够劲,这酒,一斤几十文都是便宜卖了。”
他又咂咂嘴:“唉,可惜!”
小麦也知道他在可惜什么,就道:“爹,等咱们找个厉害靠山,和那边脱离了关系,就开酒坊,赚大钱。”
林引旺的眉头紧紧皱着,一脸的喜色一下子就不剩一滴:“这个难,爹爹认识的人,都撑不住。”
“先慢慢找,离柿子熟了还远着呢,今年不行,还有明年。”
这回,林引旺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笑,严肃地皱着眉,显得心事重重。
县太爷没能走到林庄,夏收就开始了。
秋黄麦黄,绣女下床。农村所有的人,都投入到紧张的麦收中。
小麦没想到,焦氏还是一个割麦子的好手,她是小脚,没法久站,就将蒲团绑在屁股上,整个腿和脚都用布缠好,然后,坐着割麦子,而且速度极快,一般人都不是对手。
张氏被留家里做饭,她做事特别拖拉,焦氏在家时,时刻被盯着,她还好些,如今家里就剩她一个人,各种磨叽的毛病就全显露出来,以至于地里的人都回来了,她的饭还没做好,气得焦氏不停地骂人。
往年,都是汪氏在家做饭的,焦氏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个亲滴滴的儿媳妇,如此窝囊无用。
接连两天,焦氏回到家,没有人将晒好的洗脸水端上了,没有可口饭食吃,她累得都没劲骂人了,又把目光对准了汪氏。
焦氏把林引旺叫到面前:“明天,让汪氏过来做饭!”
汪氏头上的伤口虽然好了,可身体还没恢复,自己走路有时候还打晃呢,怎么可能做得了这么多人的饭?
除了自家人,关键还有好几个麦客,这些年轻力壮的男人,又在地里干了半天活儿,都特别能吃。
要知道这时候做饭,都是用大灶烧柴禾,非常不方便,比后世做饭的劳动强度大了一倍不止,还有,馒头要自己蒸,面条要亲手擀,家里家外,都要拾掇得利利索索。
林引旺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怒气,在慢慢升腾,以前,他都会强压下去,现在,他从女儿的身上,看到了反抗才有希望,他不想压抑自己了。
焦氏见林引旺不说,鹞子眼一下子瞪得溜圆,她的眼仁本就有些发黄,更像一种野兽的眼神,准备择人而噬一般。
林引旺的肩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可一想到可怜的妻子,还有需要他保护的一对小儿女,他深吸一口气,又挺起了胸膛:“小槐他娘身子还没好,做不来这么多人的饭。”
焦氏大怒,顺手拿起身边的水碗砸过去,打在林引旺的额头,林引旺的脸上立刻血糊糊一片。
林引旺的心早就死了,但此刻不妨再死一次,他低了一下头,用手背抹了抹脸:“小槐娘都快没命了,现在没养好,娘要是非要让她做,出了事,也对娘的名声不好。”
不提名声则罢,提起来焦氏就是一肚子气,她现在还有什么名声?
也不能说没有名声,她的名声,现在比猪圈都臭,顶风臭十里,乃是林家庄第一恶婆婆,逼死一个亲儿媳,继子媳妇也撞了墙,还殴打亲儿子续娶的媳妇,每天骂人,街坊四邻都受她欺压……
林老三恰好路过,听得焦氏尖声骂人,气恼地推门进来,就看到林引旺满脸的血。
他很生气,气得快炸了:“老六家的,你想干嘛?正收麦呢,打伤了,麦子怎么办?”
虽然恼火林引旺,但天大地大,收麦最大,林引旺可是个百里挑一的种庄稼好手,这时候怎么能打伤?打伤谁干活?
焦氏气得要死,对着林老三尖叫:“我自己都扛着老胳膊老腿去割麦子了,让汪氏过来做个饭,怎么就不行?”
林老三扭头看着林引旺,他也觉得做饭不是多累的活计,应该可以。
林引旺不满地看了一眼林老三:“小槐娘要是好好的,我能不让来做饭吗?哪一年的饭不是她做的?”
林引旺鼓起勇气顶嘴,心里忍不住发虚,说完,也不敢看其他人,迈开大步走了。
林老三和焦氏,却觉得林引旺是在给大家甩脸子,一时气得要死,反而都没说话阻止。
林引旺出了大门,长出口气,原来,反抗了,他们也不能把自己怎样啊,这种感觉,真好。
林老三也累了一天了,生了气,更是浑身无力,他忽然想到,又不是自己的家事,这是何必多事呢?
他冷冷地说了一句:“不管怎样,你也不能打人,收麦要紧。”说完就走了。
焦氏气得倒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