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电话其实你也听到了吧?”沈瑜看着他,“我不想再复述一遍。”
“听到了。”何渡笑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没有父母,但是我觉得为人父母不该是这样的。”
即使一心修行,淡泊如水的师父,听到他炫耀自己的成绩时,也会笑着拍拍他的头夸奖一句。
所以何渡看不懂沈经国,他只是心疼沈瑜,用一个屈辱的方式说出“我得了全国冠军”,而他的父亲回复了一个“哦”。
“你先把手机给我吧。”何渡说,“眼不见心不烦。”
“好。”沈瑜说着把手机递过去,就在这个过程中,手机还在两个人眼皮底下的时候,一条短信忽然点亮了屏幕。
-沈瑜你真是长本事了!连我的电话你都敢不接了!你太不孝顺!爸爸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把你养大……
何渡没看完,沈瑜伸手过来,盖住了屏幕,然后冲着何渡笑了笑:“还是把手机给我吧。”
何渡一愣,沈瑜这个笑容很奇怪,但这毕竟是沈瑜的手机,他把它放回沈瑜手里。
沈瑜站起身,就在何渡心里猛地一震准备抱紧沈瑜不给他跳江的机会时,沈瑜手臂一抡,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墨色的抛物线,接着“啪”的一声,掉进珠江里。
只溅起轻微的水花。
何渡目瞪口呆,沈瑜转过头来,笑得……很灿烂。
“我真是疯了。”沈瑜发现自己竟然觉得很轻松,虽然轻松的同时他也很难过,手还是在抖。沈经国发来的那些字,没看完可全都触目惊心地印在脑海里。
但还是有种解脱的感觉。
何渡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一直都想这么干,但是没勇气。”沈瑜说,“虽然现在也没有,现在只是一时冲动,但真的好他妈爽。”
何渡笑笑,放开了一直攥着他手腕的手,仰头看着他:“是啊。”
沈瑜也笑笑,坐回何渡身边,发了会儿呆然后长长叹了口气。
“但是我有一件事不懂,一直都不懂。”沈瑜说,“家不是一个人最后的港湾吗?为什么我想往后靠的时候,他们只会让我摔下去呢?”
“那个女人或者沈夏,她们不是我的家人,我也无所谓,可沈经国他……不是我亲爹吗?如果不是为什么还要养着我呢?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不但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摔下去,甚至还要推我一把?”沈瑜有点茫然。
这些心情在心里杂乱无章地冲突了很久。但他不敢细想,更不愿倾诉,他怕说出来也许自己反而会崩溃。
可手机被丢进珠江这一刻,一直以来憋闷的情绪突然决口。他必须要说出来,停不下来。
“但是你不用觉得孤单。”何渡说,“你背后可能没有他们,他们也不配。但是不用怕,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沈瑜愣了下,勾勾嘴角:“傻话。”
人类从来都是独立的个体,只有血缘才能成为纽带。何渡暗恋他很多年,对他很喜欢,可……即使和何渡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沈瑜心里还是觉得,何渡这不过是句情话,他也只有二十出头,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他肩上不可能扛起他们两个的重量。
何渡看着沈瑜,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忽然笑了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学开车吗?”
“不是帮寺里运东西?”沈瑜一愣。
“那个是学习手段。”何渡说,“其实是高一那年,我看到个小孩儿和家里人吵架,他坐在花廊的台阶上抹着眼睛,强忍着不哭,跟他朋友咬着牙说老子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沈瑜怔住。他还记得那个夏夜,还有那一刻咬着牙和着血的决绝。
可何渡为什么会看到,而且……他为什么竟然会记得。
夜风很急,把月光吹碎在江里。江岸上,何渡转过头看着沈瑜,眼神很平静,却也很坚定。
“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要带你走,去你想去的地方,我不想在你脸上再看到那样的表情。”何渡说。
“沈瑜。”何渡认真地叫他的名字,“在病房我说一辈子,你笑我,我现在就想告诉你,我说的一辈子,真的不是像你想的那样轻飘飘。只要你愿意回头,我会永远在你背后。”
言语向来轻盈,却常有震撼人心的重量。沈瑜怔怔抬头望向何渡,他眼中满是认真。
七年的爱意都在这一句话里,一瞬间,感动与愧疚与心痛潮水般将沈瑜淹没。
眼泪落下来的同时,沈瑜抱住了何渡,何渡甚至完全没反应过来,都没有来得及伸手回抱住他,沈瑜已经抬起头。
最后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沈瑜心里忽然一阵挣扎,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只凭一时冲动对何渡太不负责。
可他甚至已经控制不了动作,只能让自己稍稍出点偏差。
沈瑜的吻羽毛般落在何渡嘴角,一触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