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人在讨论。
“这幅画怎么叫有罪?有罪的是山坡上这个人吗?他所受的刑罚就是只能孤身一人站在山坡上,看着其他人在屋子里享乐?”那人问自己随行的女伴。
“我不这么觉得,晚星在绘制山坡上这个人的时候,用色虽然冷清,趣÷阁触却很温和,像是描绘歉意和忏悔。”随行女伴可能是在美术行业有些造诣,这种分析信口拈来。
“什么意思?”提问者问道,“有罪的人是谁?”
“有罪的人不在画中。山坡上的人在受苦,他的苦却是因为别人而来,他远望着茅草屋中的温情心怀向往却无力得到,这些意思在画中描绘的很明白。但这幅画不是程晚星的风格,程晚星绘画一向浪漫而直白,‘有罪’这种晦涩的标题,还有需要观众猜测的,画不尽意的手法对她而言都很反常,这幅画对她来说或许有特殊的意义。”女伴说。
这位女伴上学时一定是语文阅读理解的王者级选手
“难怪这幅画是非卖品。”提问者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感慨道。
两个人驻足又看了这副《有罪》一会儿,女伴给提问者讲解了这幅画的用色、构图、意义,之后两人离开。
直到脚步声都听不见了,沈瑜还像块石头一样站在那儿。
眼眶是红的。
——有罪的人不在画中。
有罪的人在忏悔。
忏悔者是绘画者。
沈瑜看着山坡上那个看不出年龄、身高和性别的小孩儿。
他无数次怨恨为什么被程晚星抛下,正如他怨恨程晚星为什么能当自己从来没存在过。直到看到这幅画他才明白,程晚星并没有忘记,她只是不再提起。
“你要去找她吗?”何渡问,“她应该还没走远。”
“不了。”沈瑜这次没有犹豫。
“她对你显然还……”何渡想形容一下这种状态,却发现自己的词汇量太过匮乏,最终只能直接进展到下一个分句,“你去找她,她一定会和你相认的。”
“可我不需要她和我相认。”沈瑜对何渡笑了下,趁没人看过来,飞快地伸手捏了把他的脸,“看到这幅画,知道她并没有真的忘记我,我的心结已经解开了。”
“你明明还是很在意她。”何渡拧着眉,“而且她毕竟是你的生母啊。”
“从十五年前开始,我们的人生轨迹就已经分道扬镳了。”沈瑜笑着说,“我走到现在和她没有关系,以后的路也和她没有关系。”
只和你有关系。
这句话沈瑜没说,但他想何渡会懂。
何渡看着他笑了笑。
——
在冰城又呆了几天后,沈瑜跟何渡回到小城,找白水寺的师父取了那对念珠。
满星紫檀木,阳光下可以看到细碎璀璨的金色在紫红色的珠粒里闪烁。和何渡之前那串如出一辙,不过沈瑜这串的主珠上,刻的是一个“瑜”字。
两个人在大师父、二师父面前跪倒,大师父在何渡额前点了一点,说了几句对沈瑜来说过分高深的经文,提点了些什么,何渡认真听过后再次拜谢。
——
转眼冬去春来,已经是第二年六月。
毕业季到来,海哥迎来了自己的毕业仪式加联盟校队退役仪式。
当然,后面的那个“仪式”参加者就只有校队五个人,再加上何渡。
两个人虽然没有公开出柜,但是在亲近的人面前是瞒不过的,驴哥一开始有些接受不了,后来在海哥的开解之下也慢慢想通了。
毕业了,海哥要离开这座城市,也因为对未来的规划不同,和在一起两年多的前女友任小丹正式分手。这个晚上海哥喝了很多酒,他也是第一次没有劝人酒。
最后海哥趴在酒桌上,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醉的还是哭的,烂醉如泥的时候,还在哼着不成调的歌。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为你做的嫁衣……”*
沈瑜听得心情也有些低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直到微醺。
醉意中何渡跟韩牧一左一右地搀着他回宿舍,沈瑜听到自己喃喃地问:“我们是不是也总有一天会分开?”
然后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温柔又坚定:“不会的。”
事实证明,失恋的状态不会在海哥身上停留太久,第二天再见面,海哥已经恢复了正常,阳光灿烂的见谁拍谁肩膀,还要已经接任他成为队长的沈瑜保证,今年也必须拿下全国冠军。
一行人把他送上返乡的火车时,海哥甚至引吭高歌了一曲《朋友的酒》,送行诸人纷纷捂脸回避,假装与他并不认识。
——
接着又是一个酷暑,这个假期沈瑜跟何渡一起申请了留宿,何渡在结夏安居期间短暂地回到小城,并且带来了一些消息。
——吴凡最终没被判强J,因为沈夏已经满了十四岁。但这件事在民风相对保守的小城还是造成了很大影响,吴凡彻底在人家眼里从一个不干不净的生意人变成了小混混,也再没办法觊觎白水寺那块儿地。
——去年三月,一位濒临破产的商人到白水寺祈愿,没想到自己手下的产业在苟延残喘一个寒冬之后,竟然真的拿到了融资,现在势头蒸蒸日上,这位商人为了还愿出资重修了白水寺的院墙和庙宇,现在白水寺的香火也一天更比一天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