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正在书房里看折子,这时李桂急急地跑进来:“殿下,林国公和林世子已经来了!”
“来了。”太子抬起头,俊朗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自从叶玲娇和苗基和的婚事落实下来,他就让李桂到安国公府请了两次,但林国公却连拒两次。
太子心中恼恨不已,虽然这林家百年望族,底蕴厚重,是自前朝屹立不倒的大儒巨鸿,但这般帮法,是不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虽是世代出帝师,但这帝师也是皇帝封的!
如此想着,不免记恨。
就在他让李桂去请最后一次时,不想那林国公居然答应了。
“既然来了,就开正门迎着。”太子已经站了起来。
这次是为了洗脱污名,自然要开着大门,把人隆重地迎进门来。而且,以林国公的身份,也足够这个时候开正门。
“呃……听说,林国公走了东角门,已经到垂花门了。”李桂说。
太子眉头一皱,瞪了李桂一眼:“你都没准备好么?”
李桂垂下头,自责道:“原本说好巳时到的,哪里想到……现在还不到巳时,他就到了。他自己走了角门……也不好再请他出去再走一遍大门吧。”
太子神色不好。
李桂连忙笑着说:“若弄得太隆重,倒显得刻意了,不如就像平时那样,走角门,倒显得普通平常,咱们只要放出消息,外头的人自然知道在这个时候,林国公依然上门做客,可见殿下为人清正。”
太子听着有理。
李桂道:“林国公正被人引着往这边来呢!”
太子呵呵一笑:“都是许瑞出的妙计,走!”
出了书房,远远的,就见一名丫鬟引着几人走来。
最前面的的是林国公,后面跟着一名年轻公子,太子认得,这是林国公的嫡长子林墨矜。在他们之后,居然有一个红色的袅娜身影。
太子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就惊了惊,这不是叶棠采么?她怎么来了?
忽地又想到现在嫁给苗基和的正是叶棠采的小姑,又听说了,叶棠采这两天给太子妃递过帖子。他只知道这些,至于帖子写什么,他倒是不知道,毕竟这段时间太烦乱,他自然懒得顾及她。
一边想着,太子已经迎了上前。
林国公、林墨矜和叶棠采连忙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连忙上前虚扶了林国公一把:“国公请起,不必多礼。”说着又向林墨矜拱手:“林兄弟。”
“殿下。”林墨矜笑着抱拳。又让了让,把叶棠采显出来,笑道:“我们在门口看到这名姑娘跪在那里,听说她与太子府颇有交情,要求见你。不知是不是下面的恶奴趁乱不通传,殿下素来仁厚,我便自作主张带进来,请殿下见谅。”
太子神色不变,眸色却深了深,暗恼叶棠采给他添乱。
但目光落在叶棠采身上,只见她一张美艳逼人的小脸被冻得红卟卟的,披风绑在颈间,白色狐毛把她的原本修长雪白的颈脖围住,小脸被衬托得越发娇媚动人。
波光潋滟的眸子泪光点点,卷长羽睫正扑扇着,盈盈若水地看着自己,一张芙蓉小脸仿若娇花被暴雨打过,美得凄然:“谁也不帮我,我只能求助于殿下。殿下最是贤能仁厚,自会为我做主。”
被她这样一看,太子的心立刻就化开来了,又听得她软语娇糯,恨不得上去安慰她都来不及,哪里还恼得起来。
但太子脸上仍然一派清风明朗,只说道:“既然你坚持见本宫,本宫倒是想听一听你有何冤屈。”说着又向林国公道:“国公,世子,请。”
几人跟随太子的脚步,太子一边走一边说:“这位褚三奶奶,与太子妃素有交情,常常为太子妃拭花泡茶,本宫倒是见过一两回。”
“原来如此。”林墨矜轻轻一笑:“今天品鉴古画,有美人相伴,倒也风雅。”
几人正走在一条白玉铺成的小道上,叶棠采见不远处是三大间连排白墙黛瓦的正房,匾额上烫金写着“定安天下”四个大字。
叶棠采艳丽的双眼微闪,这就是太子的书房了!
能自由出入的,只有太子、李桂和宋肖三个人。
除此之外,凡事有别的人进去过,随后李桂都会把整个书房检查一遍。所以,无人能在太子的书房做手脚,就算真的做了手脚,也会被搜出来。
而她的目的,就是把天子复还令放进去。
想到这,叶棠采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太子引着他们走了一会,却就向右拐,没有去书房的意思。远远的,却见那里座落着一座广厦。
广厦八角攒顶,琉璃红瓦,都是四面开着的亭子,只是因着天气寒凉,亭子四面半垂下薄薄的半绣明竹帘子。
广厦内是一张大大的书案,不远处又有两张圆桌,上面摆着鹿肉和烤炉,还有一坛酒。
在这样的春寒料峭之时,赏画,烤鹿肉,实在惬意得紧。
“几位,请吧!”李桂连忙迎上前来。
几人走进去,在圆桌边坐下,李桂铺张着烤鹿肉,林国公却冷冷地道:“前朝燕大师的《春秋明山图》呢?”
“这就去拿!”李桂一听,立刻放下手中的鹿肉,快步而去,不一会儿,就拿回来一轴画卷来。
李桂展开来,把画铺到了长案上,只见那是一幅山水磅礴的画,一边是秋天的红枫之景,另一边却是绿意盎然,似春风轻踏而来。难得的是,这春秋之景结合起来,一点也不突兀。
太子、林国公和林墨矜走过去,林国公看了一眼,就轻哼一声:“此为赝品。”
太子便笑道:“果真是赝品?本宫开始瞧着也觉得不是真的,但此画实在太好,不敢确定,这才请了国公上门来品鉴。”
真假哪里重要,重要的是,国公上门了!看来林国公还是忌惮他这个太子的!以后若再出此等混事,倒好再去请他。
不想,林国公却说:“拿笔来!”
李桂一怔,连忙出去准备好了文房四宝,端着进来。
林国公拿起狼毫,居然朝着那幅画挥墨,不一会儿,原本景致迤逦的《春秋明山图》一下子大变样!
只见左边秋景血染半天,似恶鬼即将蚕吞而来,右边绿意蜿蜒,却成了鲜艳的绿色毒蛇要攻将过来。
太子看着脸色一变:“这……”
林国公掷了笔:“欲明德于天下者,皆以修身为本,修身则以正心为要。臣乃未来帝师,而殿下是太子,尚不是君主,臣对殿下不好妄议。但,既然殿下诚意邀请,臣便借花敬佛,改了此画送作殿下以明心。”
太子心神大震,心中有惊恼,但更多的是羞愧。
太子有愧在先,本就心虚,林国公现在训斥自己,哪里还敢责怪。而且,国公府自来只服务于皇帝,不与皇子纠缠的,就算是作为名正言顺的储君,林家也不会故意与之交好。毕竟帝位这东西,谁也说不准。
现在国公虽然了训斥自己,但他愿意训斥,证明还是认定自己的。太子心中凛然,对林国公越发多了几分尊敬来。
便朝着林国公拱了拱手:“国公说得极是。”
“臣不过是赠画。”说着望向那一边圆桌,只见叶棠采正烤着鹿肉,便道:“最近上火,烤肉便不吃了,臣先行告退。”
说完,就转身出了广厦。
“爹?”林墨矜一怔,对太子抱拳,“太子殿下,家父最近身体不适。我跟上去看一看。”
“林世子,请。”太子说。
林墨矜说着便出了广厦。
太子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情激荡,真不愧为林国公,他这个未来帝师,倒是个值得尊敬的。只是,以后再想上门让他干点什么,再也不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