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男子闻言一笑:“盗亦有道,好,高掌柜辛苦。”一边笑一边走出龙宝斋,消失在人海之中。
看着三人背影远去,直至消失,高掌柜才卸下了一身防备,一屁股坐在门墩上。
镯子被人买走的消息第一时间送入了礼王府,尉迟轩听人来报后,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幽幽地开口:“是圣上身边的张公公?”
侍卫答道:“是。”
尉迟轩此时正在写信,白皙修长的手握着墨色笔杆,更显莹润光泽。他笔下丝毫未停问:“那伙黑衣人可露过面?”
“我们在龙宝斋守了三天,未见黑衣人。”
“恩,李宝生审的如何?”
“李宝生并未等我们用刑就全都招了。”侍卫有些犹豫,抬眼去看尉迟轩身侧站的曹公公。
礼王府总管曹公公,曾在先帝身边服侍,尉迟轩6岁时不慎掉入枯井险遭不测,此后曹公公便被先帝拨到尉迟轩身边近身服侍,至今已相伴十三年,是尉迟轩头号心腹。
尉迟轩面冷寡言,所有情绪皆附于冰霜之下,不辨喜怒,只有曹公公在察言观色中能窥得几分真情,所以,凡有犯难之事,或犯难之时,大家都找曹公公相助,这次亦是如此,有关王爷的身世,接下来的话,侍卫有些难宣于口。
“王爷让你说,你便如实说,有何犹豫的。”曹公公帮了一把。
“是。”侍卫摒弃心中杂念,将审问结果一一汇报:“据李宝生说,镯子确是他的堂兄李四临终时交给他的,并且嘱托他寻一妥当的地方藏好,此生都不要将镯子公之于世,当做传家宝代代相传,过个几十年再拿出来,便可凭借此物振兴李家。李四怕李宝生不知利害,横生祸端,就将此物的来历告诉了李宝生。”
侍卫顿了一顿继续说:“据李宝生交代,李四在都城木材行做杂役时,木材行曾接过修缮皇陵差事,虽是运输木材等边角工程,但李四在皇陵一呆就是三年,因李四善与人交,他与皇陵中几个公公关系不错。大历朝30年五月初七,皇陵走水,李四也曾赶去救火,救火期间,一个与他相熟的李姓公公匆匆向他怀里塞了个物件,并嘱咐他千万不要打开,过几天他便来取。可李四一等就是三个月,那位李公公再也没有露过面。后来,李四听闻皇陵走水烧死了几个守灵的嫔妃,其中一个妃子还戴了副红宝石的手镯。李四等不到李公公,越发觉得不对劲,就偷偷看了李公公塞给他的物件,没想到是一只巧夺天工的红宝石手镯,李四顿时吓傻,他觉得应该是李公公见财起意,贪了烧死妃子的镯子,他怕牵扯到事情之中,送了性命,就急忙逃出了都城,返回了家乡。”
尉迟轩已经写完了信,交于曹公公封上火漆。他抬头看向侍卫:“去查李公公了吗?”
“属下已经查过,大历朝27年至30年间,皇陵有三位公公姓李,一位现在年事已高,已回乡养老;一位于大历朝44年病逝,去世时五十三岁;还有一位葬身于大历朝30年的那场大火。”
尉迟轩目光一紧,随即手指点了点桌面,示意继续。
“葬身火海的李公公叫李玉,郫县人士,十岁便在皇陵当差。因已经过去二十年,能寻线索很少,只查出李玉背景简单,人际交往也不复杂,他有一个同乡在宫里做宫女,李玉时常送东西过去,但现在能寻访到的人,只知有其人,均不知这个宫女姓甚名谁。我们也查了同期户籍郫县的宫女,一共39人,若一一查证,耗时甚久。”侍卫回复。
“此事不急,慢慢查证即可,李宝生暂且关在红栌山庄,无事退下吧。”尉迟轩吩咐。
待侍卫退出书房,曹公公一边为尉迟轩续上新茶,一边道:“圣上怎么也参与其中了?”
尉迟轩默了一会,眼中竟现出一抹柔色:“九岁的时候找他哭过一回,现在他竟还以为我还是九岁孩童,会忧心这种事情。”
“圣上明日宣王爷入宫,为的可能也是此事。”曹公公说。
“此次去南疆,得了几颗青莲果,你去备好,我明日入宫带着。”尉迟轩吩咐。
“是。”曹公公退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尉迟轩走至窗前,展眼望去,繁盛春光如画铺展,明媚的光线下藏不住一丝阴暗,他伸手接住一束阳光,莹白的肌肤似被日光打得透明,有多少年没有欣赏过风景了?尉迟轩问自己,他略略回想经年,如烟往事皆灰败,怎有闲情逸致?所幸自己也并不需要如此情致,阳光雨露也好,春花秋实也罢,至于自己不过匆匆年华、碌碌光阴,习惯在阴暗处游弋的人,终将埋骨于阴暗,与阴暗共舞,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