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凉点点头,执埙在唇,徐徐吹起来。
乐音悠远,萧萧寥寥,明明是身在繁华王城中,却若魂飘白芦汀州岸上,风一吹,芦花瑟,茕茕天地间也。
吹埙的少年不再有那将门的利气,瞳仁落霜,白衣江中,又是姜儿不曾见过的一幅画了。
姜儿听出了神,一曲毕,她轻垂眼帘:“什么曲子?”
魏凉攥紧埙,瞄了她一眼:“其实这首曲子有唱词的。”
言罢也不管姜儿应不应,就嗓子一开,唱起来:“蒹葭苍苍……”
才出口四字,姜儿就捂住了耳朵。
中气还是那么足,声音还是那么大,跟唱战歌嘹亮似的。
她哭笑不得:“贵人别唱了,有些曲子不太适合您唱,您告诉妾曲名就好了。”
魏凉打住,有些紧张:“好,曲名是……”
他一顿,话到了嘴边就变得难出口。
“嗯?”姜儿歪头瞧他,似笑非笑。
魏凉更紧张了,暗给自己打气,回道:“《诗·蒹葭》。”
姜儿有一瞬的沉默。
魏凉胆从两边生,脱口:“我,我教你吹埙!”
姜儿摇摇头,笑笑:“妾是伶,绿水巷多靡靡之音,埙音朴拙抱素,不适合。”
话中多了淡淡的哀。
魏凉心头一热,低喝:“我从未轻人为伶!”
姜儿挑眉,半讥讽半戏谑:“名门家的小贵人啊,脸上落的都是日光,风雨潵不到你们身上,乱世映不到你们眼中,这些话未免虚妄了。”
“并不是那样!我只是觉得,觉得……”魏凉脸都涨红了,急道,“我魏家世代将门,我打小习武,跟着兄长去军营里历练过。我见过那些将士,有吃不起饭来当兵的,有走投无路来卖命的,心系家国者少,多是微寒所迫!所以我那时就觉得……”
顿了顿,魏凉的脸色异常郑重,看着姜儿的眼眸,一字一顿:“百姓苦,凉,不敢轻。”
不敢,少年用的词是不敢。
明明是王城中能横着走的出身,却对那些活在他们脚下的百姓,说出不敢二字。
姜儿顿时心神大动,几乎要涌上眼眶来。
她别过头去,良久,才复看向少年,伸出手,轻拂去他肩头桃李花瓣,笑了。
“小将军,身有落花。”
这一次,那笑不再有勾人的劲儿,普普通通。
魏凉却觉得比前几次,他的心跳得更快了。
是啊,身有落花。
这乱世风雨如晦,人人一身尘埃,独独这个少年,是身有落花。
但姜儿绝不会想到,若干年后,把这个少年拖入蹉跎浊世里的,却恰恰是她自己。
一语成谶。
姜儿的悠闲日子终于到了头。
几个寺人拜访了程宅,将她带入了铜雀宫。
燕王宫,铜雀。
这是姜儿第一次踏入王城宫阙,这个国最尊贵的禁地。
安夷君要见她,寺人话是这么说的,多的解释半个字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