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九年,他只要有空,就会回到那株枇杷树下,向老天爷祈愿,固执到像个傻子。
几百个日夜,他跪在枇杷树下,不厌其烦的重复,被命运斩断的羁绊,请再次牵连。
她的少年不信神佛,却为她,求了九年的神佛。
她的少年顶天立地,却为她,跪了九年的命运。
姜朝露看向魏凉,笑了,笑得泪都下来了:“我以前在绿水巷念史,最喜欢《西周史》,明帝和悯德皇后的故事。悯德皇后和萬善寺的僧尼有一段对话:这世间有佛么?没有。这世间有鬼么?没有。那世人所敬之物,所惧之物,又是何物呢?真心。”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而已。”魏凉俯下身,温柔的为她拭去眼泪,也笑。
“所以世人都说,悯德皇后再醮那天,六出花一瞬绽放,是神迹。我却觉得啊,这神迹,也必定是悯德皇后真心所换。”姜朝露深深的凝视魏凉,突然觉得死亡,也不怕了。
至少这条路的尽头,她身边陪伴的,是他。
沧桑过后恩怨了断,他和她,还是在一块儿的。
或许,也算另一种白头到老了吧。
“我魏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真心,愿与神佛换。”魏凉的语调愈发温柔,话语美得就如同神迹本身。
姜朝露想,这就是她的神明了。
九者,极也,极则生变。
一语成谶。
柳望子下葬后没两天,骊山行宫再次迎来了客人,却教姜朝露满脸阴沉。
“什么意思。”姜朝露坐在屏风后,看着堂下跪拜的两人。
“参见朝露夫人。这件事是王上任命,臣等必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忠。”姜攸领着姜夕英,恭恭敬敬的叩首至地。
姜朝露透过鲛绡屏风,见得姜攸两鬓飘白,姜夕英倒是唇红齿白,比从前看着有精神多了。
“王上任命你为骊山行宫侍卫长?”姜朝露面露狐疑,目光盯紧姜夕英,“……你一个病秧子?”
姜攸抢先解释:“回禀朝露夫人,犬子近些年回心转意,在家里安心养病,身子好了不少。选拔侍卫长也是得王上首肯,王上和一众将士都考过犬子身手的。”
姜朝露沉吟片刻,她确实听说近些年,姜夕英开窍了,不胡闹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她也懂。
但她怕的不是姜夕英的病,而是他的疯,正常的时候倒罢,一疯起来,谁都按不住。
“姜夕英,你先退下吧,我和姜相说几句话。”姜朝露心里悬得很,屏退姜夕英,留了姜攸。
姜夕英行礼告退,行为举止间彬彬有礼,确实好像和从前,有那么点不一样了。
待殿门阖上,姜朝露看向姜攸,脸色淡漠起来:“姜相,说实话吧,你知道我担忧的是什么。不是姜夕英的病,而是他的疯。”
姜攸拱手回禀:“夫人可能不相信犬子,不相信臣,但总得相信王上吧。”
姜朝露默认,她居在宫外,姬照放心不过,派了她母族来护卫她,在理。姬照虽也疯,但对她的这份心,总不会是害她的。
“……所以,今天姜夕英来赴任,姜相是专程来送他的?”姜朝露想通这一茬,话锋一转,看向姜攸的目光变得锐利。
姜攸态度愈发恭敬:“臣身为父亲,犬子第一次当官,总是放心不下,送他,其一。其二,也是有几句话,想斗胆告予夫人。”
姜朝露心神一凛,看来这几句话,才是今天父女重逢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