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笙被他抱着,手抬到一半,还是落在了靳林琨背上。
……
多大点事情。
好歹也是自己镇着的场子,于笙张了张嘴,想让他别在三中地盘上对自己动手动脚,叫人看见了影响威严,话到嘴边却还是没出声。
明明就是不值得在意的小事,可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么抱住轻轻揉脑袋的时候,胸口还是无声腾起些叫他极为陌生的情绪。
好像有什么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盘踞在心底已经很淡的情绪,都在这个人的胸口彻底散得一点儿不剩了。
于笙牵了下嘴角,扯扯靳林琨的衣服,示意他抱得差不多了就放开。
对于笙的各种小动作都已经很熟悉,靳林琨低头笑笑,正要撤开手臂,聊完天的教育处主任正好从教务处溜达出来:“……”
靳林琨摸摸鼻尖,迎着怀里的三中校霸骤然凌厉的目光,轻咳一声,尽力尝试着不着痕迹地把胳膊挪下来。
教育处主任背着手,扬扬下巴:“抱,多抱一会儿。”
……
靳林琨低头,试图征求一下校霸的意见:“这句话是正话还是反话?”
于笙有点头疼,正要开口,教育处主任的教育已经雷厉风行地继续下去:“早就该抱了,跟你们这些家长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吝啬对孩子表示爱和鼓励?”
“……”
教育处主任很严肃,监督着靳林琨不准松手,又多抱了十五秒钟。
当初于笙揍了人,不得不给个处分,是因为高三那个小混混已经被打得快不成人形了,家里又有点势力,一直叫嚣着要个说法。
本来只要调查清楚了,学校还能硬挡一挡,但于笙执意不把杨帆牵扯进来,也只能走了最简单的处理方式。
反正也就是个校内处分,高考前撤了就行了,不会带进档案里面,倒也不算多严重。
他们这些老师只是一直觉得,这事得有人好好夸夸小兔崽子。
当老师的毕竟不好直接夸,就想找家长说明情况,让家长鼓励学生,告诉学生这样做是没错的。
帮其他同学是没错的,仗义出手是没错的,可能过程稍微有那么一点暴力,但要纠正的只是方式,不是立场。
可电话打过去了,两个联系人一个忙工作,一个忙着辅导孩子上什么兴趣培训,都只说了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
教育处主任对于笙的家长一直有非常大的意见,这次终于见到人,直接把人从走廊唠叨进了教育处。
靳林琨老老实实挨训,看着显然在压着嘴角弧度就不帮忙的小朋友,实在没办法,只能尝试自救:“主任,其实我不是于笙同学的家长。”
教育处主任推推眼镜,从镜片上面仔细打量他:“你不是?”
“对,您看。”靳林琨站得离他近了一点,“其实我是——”
话才说到一半,于笙已经从身后踹了他一脚。
靳林琨:“……”
教育处主任狐疑地低头,在桌面上翻了翻。
像于笙这种在另一种意义上全校挂名的学生,联系方式基础档案都在他们这里有备案。正好于笙前阵子开学来改过一回,资料拿出来就放在桌上,还没收拾下去。
教育处主任在文件山里仔细翻了一通,抽出一份拍在桌上,照着新改的紧急联系人打了个电话。
……
隔了几秒,靳林琨口袋里的手机高高兴兴地响了起来。
靳林琨:“……”
于笙:“……”
教育处主任很生气:“你看,我就说你们这些家长!!!”
不光不把孩子的教育放在心上,居然还敢撒谎。
一个多小时过去,被主任训得灰头土脸的于笙同学家长终于被从教育处放了出来。
楼下走读生都已经开始放学了,有点儿闹,喧哗跑动的声音隔着楼层震上来。
时间太充裕,于笙甚至还挺悠闲地回班里收拾了个书包,正靠在外面的走廊里玩手机。
七班同学们对新学霸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于笙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一群平时英语卷子只知道瞎蒙的人正在杨帆桌边,排队请教问题。
于笙过去扫了一眼,都是很基础的语法问题,有的甚至还只是初中级别的难度。
杨帆从来没跟这么多人说过话,紧张得脸上发红,酒瓶底的镜片下眼睛却亮晶晶的,磕磕绊绊给人讲题,谁听不懂就不厌其烦地从头再讲一遍。
于笙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彻底放了心,拎着书包出了教室。
靳林琨在教育处接受了长达一个小时《如何做一个合格家长》的教育,现在对三中老师们的敬意已经达到了最高峰,有点恍惚地出了门,被于笙牵着往外走:“朋友,我想了解一下,这是你们教育处主任一个人的技能还是全校的传统……”
“全校传统。”于笙想了想,“我们每次运动会的开幕式就要一天。”
校长讲,校长讲,校长讲完主任讲。
有时候大家中午都跑出去买饭吃了,最后轮上来的体育组组长老师还要对着稀稀拉拉的观众席最后把体育精神竞技精神强调完。
然后下午再升个国旗唱个国歌、参赛班级队伍再奇形怪状地出场,雄赳赳气昂昂压个操场。
一天就这么完美地过去了。
所以每次三中的运动会都长达五天。
靳林琨简单心算了算,还是没把数目对上:“为什么是五天?”
于笙:“闭幕式也要一天。”
“……”
“快了,十一假前几天就是运动会。”
于笙扬眉,看了一眼靳林琨的表情,忍不住抬了下嘴角:“来体会一下吗?”
大部分高中高三都是不参加运动会了的,但他们校长坚定地认为这是增强班级凝聚力、发泄广大同学过剩精力的最好途径。
事实证明,运动会确实明显降低了前后一两个月内的违纪率,所以也就一直保留下来了这个优良的传统。
靳林琨揉揉额头,吸了口气,迎上小朋友难得幸灾乐祸的目光,还是没忍住,伏在他肩头笑出了声。
也弄不清楚笑点究竟在什么地方,两个人忽然就笑得停都停不住。
男孩子身高臂长,有点复杂地纠葛在一块儿,靠在没人经过的楼梯间里,胸腔贴合着轻轻震颤,连温度气息也一起传递过去。
靳林琨笑累了,握着于笙的胳膊,一松劲就往后靠。
两个人站的位置离墙还有点距离,于笙下意识拽了一把,对面的力气忽然比他大出不少,一把扯着他拉了过来
于笙没站稳,往前踉跄两步:“干嘛?”
靳林琨看着他,眼睛还弯着,眼底的笑意却已经淡了,只格外认真地盈着他的影子。
虽然直觉现在这个画面的气氛应该挺好,于笙抬头跟他对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你一下,你现在的表情特别慈祥。”
靳林琨:“……”
“等我一下,被洗脑的有点严重。”
靳林琨摘下眼镜,塞进于笙手里,用力搓了两把脸,扶着于笙的肩膀把人翻了个面。
于笙莫名其妙就跟着转了半个圈,攥着眼镜背对着他:“你要给我传功了吗?”
……等回家不能给小朋友再看武侠电影了。
靳林琨轻咳了两声,摸索着握住他的手,把眼镜拿了回去,牵着人重新转回来,迎上视线。
在被教育处主任按头教育了一个小时之后,靳林琨才知道,原来于笙上高中是一个人拖着行李过来报名的。
原来于笙每次被请家长,都是教育处暗地里找个面生的老师来帮忙跟对面的学生家长对峙,把谁对谁错的道理掰扯清楚。
所以于笙后来违反校规的次数越来越少,有什么事尽量动口不动手,再后来几乎就成了三中头一份遵规守纪不迟到不早退的校霸大哥。
原来高一的于笙心情不好了,还会一个人在天台上坐半天,吓得校长差点爬梯子上去跟他谈心。
后来因为校长看起来实在太危险,吓得只是想看看风景的于笙撑着栏杆翻下来,把颤颤巍巍抱着梯子举着喇叭的校长接回了地面。
靳林琨听着教育处主任唠叨,有关于笙高中两年的印象一点一点拼凑完整,胸口偶尔会隐约泛上来的那些念头忽然就变得格外清晰。
……清晰得发疼。
可他们家的小朋友不该被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