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们都退下吧,玉叶是打定了必死的主意,才答应了那门亲事的,都放了她们去,人要死,谁能看得住?以前,沈家的男人得学着吃人,如今,连女人也开始吃人了!玉叶,是我的女儿,是个好孩子,有担当、有骨气,就连死,也死在仇人家里!沈家……不吃人,在沈家活不下去。”
沈志远声音低落而阴冷了下来,他的弟弟,还没学会吃人,就被人吃了,现在是他的女儿,下面还有谁?
沈志远微微仰着头,眯着眼睛凝望着天际处遥远的夕阳,落日红彤挺的散发着红晕温暖的光泽,围绕在夕阳四周的云霞看起来是那样灿烂而辉煌,那美到极致、高贵到极致的金乌落脚处,却不是凡人能够生存的地方。
夕阳坠入地平线,天色渐渐晕暗了下来,沈志远垂着头沉默着,半晌,才转头仔细打量着站在自己身边、长身玉立、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心情慢慢平息下来,微微眯起眼睛,思量着问道:
“听说你前天当面顶了你大伯父?”
沈晔红涨着脸,眼睛里闪过浓浓的恨意,直直的看着父亲回道:
“妹妹就这么没了!妹妹是死在他手上!是他杀死的……”
沈晔声音哽住了,眼泪涌了出来,
“他要我先找人做法事,给大……给二皇子妃的庄子去晦气,爹,他的女儿尊贵,难道妹妹……”
沈晔用衣袖掩着脸,说不下去了,沈志远脸色铁青,目光闪烁不定的看着儿子,抬手用力却极温和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我不是说这个,你也太沉不住气了。”
沈晔红着眼睛,有些发怔的看着父亲,沈志远眼神温和的看着他,低声教导着:
“你是男人,是撑家的人,为父一年比一年老了,往后这个家,要靠你支撑,弟弟妹妹都要你照顾,遇到天大的事,就是天塌了,也要冷静,脑子要清楚,不能失了分寸,乱了阵角,要是再做错了事,可就是雪上加霜了。”
沈晔恍然若悟的看着父亲,沈志远轻轻拂着他的衣服,温和的接着说道:
“你妹妹这事,处理得还不错,只是有两件事做得不好,第一,不该当面顶撞你大伯父,第二,你怎么能把弟弟妹妹留在府里?好了,别光哭了,咱们要做的事,还多着呢,你赶紧派人去把弟弟妹妹接过来,就说,要让他们劝劝你娘,至于玉叶,人死不能复生,早日入土为安吧。”
沈晔急忙点着头,担忧的回身看着呆怔怔端坐着的周太太,沈志远也回过身,心痛的看着木偶一般的妻子,低声吩咐沈晔,
“你去接弟弟妹妹吧,你娘那里,有我呢,不会有事。”
沈晔点了点头,急忙出去套车接人去了。
沈志远慢慢进了灵堂,挨着周太太坐下,伸手抱着她,低声安慰道:
“阿绫,我回来了,没事了,我回来了。”
周太太目光呆呆的转过身,仰着头仔细的看着沈志远,半晌,突然扑到沈志远身上,号啕大哭起来。
沈志远流着眼泪,轻轻拍着她,断断续续的哽咽着安慰着她:
“阿绫,不哭,不要哭了,都过去了,好了,都好了,有我呢,你放心,放心,万事都有我呢,你放心,咱们的玉叶,我知道,你放心,咱们的玉叶不会白死,你放心……”
二皇子府花园一角的小院里,沈五小姐---银姨娘,正低着头,坐在窗前的矮榻上垂着眼泪,二皇子转过帘幔,目不转睛的盯着窗下的银姨娘,头发松松的胡乱绾起,只用了一根白玉簪,几根黑亮柔软异常的发丝垂在白皙纤细的脖颈间,后背瘦削单薄,却柔软,穿着件淡青色半旧得有些褪色的棉布短袄,柔弱而无助的默然坐在那里垂着眼泪。
那滴滴眼泪仿佛滴进了二皇子的心里,滴得他心底酸涩而温柔起来。
二皇子悄悄走过去,伸手轻柔的揽住银姨娘的肩膀,银姨娘受了惊吓般颤抖起来,转过身,仰头看着二皇子,脸色红涨着急忙起身行着福礼,
“奴……奴婢,不知道,不知道……”
银姨娘生涩的自称着奴婢,二皇子心疼起来,忙一把拉起她,温和的笑着说道:
“不用这样多礼,怎么哭了?爷这几天忙,没顾上过来看你,进府这几天,可还过得习惯?这院子虽说偏了些,可胜在清静……”
二皇子揽着银姨娘,边细碎的说着话,边往里屋走去,银姨娘紧张而生疏的和着二皇子的步履,依在他怀里往里间走去。
二皇子转头打量着屋里的陈设,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的王妃,见识气度都有,从来不在小事上让人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