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冲出了春熙院,头脑晕沉着,奔着外书房飞掠而去,黑暗中,无数影子晃动着,跟在他前后掠向外书房方向。
平王猛然在外书房院门口顿住脚步,突然又转过身,往练功房院子奔了进去,黑影安静着隐了起来,练功房里仿佛有什么轰然倒塌,接着又是一阵阵破碎倒塌的声音。
李仁隐在院外的树影下,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比划了个手势,一条黑影悄无声息的贴到李仁身边,李仁低声吩咐道:
“吩咐下去,都别歇着了,继续甲等戒备,两处都是,去吧。”
黑影悄无声息的没入了夜色中,李仁隐在树影下,暗暗叹着气,他跟了爷十几年,还是头一次看到爷暴怒成这样,能把爷气成这样,夫人还真是让人佩服,只是,爷和夫人这场别扭得闹得什么时候才算了?唉,李仁又叹了口气,脚下轻点,如飘飞的落叶般隐入了树影间。
练功房几乎被夷为平地,平王端坐在练功房的废墟中,慢慢平复着气息。
她居然那样……居然那样睥睨众生般俯视着他,她俯视着他!平王胸口又堵了起来,若他为女子,他身为女子?真是笑话!
若她为男子,平王心里重重的颤抖了一下,若她真为男子,能不能为他所用?她那样扬着下巴,骄傲的睥睨着世间众生,若有这样的男子,怎么肯屈居于他之下?!平王轻轻打了个寒噤,这样的男子,他有没有机会杀了他?
平王重重的闭了闭眼睛,他是魔魇了!怎么会胡思乱想到这个?她……无论如何,她是个女子,一个弱女子!她是他的妻!他和她是分也分不开的一体同身。
怒气沾在院子里的废墟上,再慢慢消散在夜风里,剩下的,是难堪,是苦涩,是心伤,是心痛,是无奈,是怜惜,还有丝莫名其妙的痛楚着的欢愉……
这世间芸芸众生中,只有她,敢这样……傲慢的睥睨着他!
她没说错,她和他,不过是她身为女子,她身为女子,才和他站到了一处!平王莫名其妙的舒了口气,她身为女子,身为女子!
这样的女子,才能……真正和他站到一处!也只有他,才能和她并肩而立,一起俯看这红尘世间!
平王心里舒缓着慢慢平和起来,他头一次看到她,已经是三年前了,她冲他扬着下巴,傲慢的吩咐着他“把衣服脱了!”她担心他怕痛,她的手温润中带着丝丝凉意,他至今记得她触摸过的每一个地方,那个眼神幽亮傲慢的小丫头,仿佛一只刚钻出洞穴的小狐狸,冲他挥舞着锐利却稚嫩的爪牙。
他收获陇平府时,也收获了她,如果不是为了她,他怎么会答应庆国那样的条件?他期盼着,想象着她在平阳府见到他时的反应,想象着她被他认出来时的表情,比较着他以哪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才最有趣,想象着那令人兴奋的场景,可没等他确定好出现的方式,她竟逃了出去,无影无踪。
平王嘴角露出丝笑意,在大军的包围中,在黑衣卫和无数谍报的搜寻下,她居然施施然的坐着马车,带着婆子仆从,好几次跟他擦肩而过,他捉了她回来,她还是那样傲慢的亮着爪牙,跟他谈着条件嫁了自己,他想要她背后的东西,但更想要的,是她的人。
她一直跟他挥舞着利爪,却总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他打击着她的利爪,她是他的妻,她不能这样锋利着,她不能有这样过于锐利的爪牙,她应该柔顺些。
平王心里苦涩起来,她的锋利柔顺了起来,她的经意和不经意,时时刻刻诱惑着他一点点沉沦下去,他越来越依恋她、牵挂她、思念她,她欢喜他才欢喜,她忧郁他会难过,看不到她,他思念的不能自抑,他在乎她是不是在乎他,她的疏离让他心生恐惧。
平王闭了闭眼睛,她那样狡黠敏锐,她一定明白他的牵挂和恐惧,明明白白的看着他已经完完全全的没在了她幽深的眼睛里,才会那样懒洋洋的枕着锐利的爪牙,俯视着他,掩饰都懒得再掩饰了,平王心里抽痛起来,就让她去玉山庄子,让她……
她不在乎他,不在乎他的宠爱与否,不在乎他的人在哪里,不在乎他的心在哪里,平王满嘴苦涩,他岂耐她何?
他能怎么样?弃了她,不见她,冷落她,他是在惩罚自己,不是惩罚她!再找个女人?青青只有一个,哪会再有第二个?他若有了别的女人,她肯定会傲慢的俯视他一眼,或者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就远远的潜入水底最深处,他永远也别想再见到她,再拥着她,听着她细细碎碎、温软的说着话,这不是在惩罚她,这是要杀了自己。
她于他,没有任何牵绊,她根本就不想有任何牵绊!他要的,她都给了他,都给了他?她知道他要什么?
平王慢慢伏下身子,把头埋在了双膝间,他该怎么办?
郑嬷嬷带着丫头婆子,很快就把离正院不远的竹影院收拾了出来,侍候着李青搬了过去。
李青沐浴洗漱,换了衣服,疲倦的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郑嬷嬷带着众丫头婆子,静悄悄的收拾着东西,夫人既然决定了去玉山庄子住着,那就侍候着夫人过去住着就是,她的小姐从小长到现在,做什么决定都没错过,就算错了,那又如何?错了就错做!
丁一轻手轻脚的进了春熙院,找到郑嬷嬷出来,低声问道:
“夫人歇息了没有?”
郑嬷嬷点了点头,丁一怔了怔,迟疑了片刻,低声说道:
“爷把练功房给拆了,就一直坐在一堆废墟里,到现在,两个多时辰了,一动没动。”
郑嬷嬷斜睨着他,慢腾腾的说道:
“也许爷在练功呢。”
丁一苦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