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宵伏在霍阑胸口,听不大清心跳声。
他其实没怕过,也不觉得难受。
再大的事无非一个熬,一腔心气死撑着,咬咬牙就过去了。
没什么过不去的。
当年的小梁宵背着书包,胳膊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踉跄着翻窗户出去,也严厉地没准自己难受过一秒。
霍阑身上被水烫得温热,内里依然沁出层明净雪意。
冰下层流动着水,水纹波动,折射开温热日光。
梁宵闭紧眼睛,手上发着抖,摸索几次,用力攥住霍阑衬衫。
霍阑握住他的手,指腹贴着脉搏测了一阵,拿过氧气面罩,替他戴上。
“不用。”梁宵侧了下头,尽力叫声音平静下来,“我没事,想……”
梁宵深吸口气:“想让您再抱一会儿。”
他脑海里依然一片混沌白芒,想不出该说的话,只能尽力捡着为数不多的念头:“我――”
霍阑掌心覆在他背上:“我在。”
梁宵打了个激灵。
“缓一缓。”霍阑把面罩替他戴好,依然叫他靠在怀里,“我不走。”
梁宵胸口悸了下,绷了半晌,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梁宵侧过脸,额头抵住霍阑肩窝。
霍阑把他往怀里护了护,朝死死钉在门口的经纪人点了下头,侧身把梁宵整个遮住。
段明倏地回神,用力抹了把脸,通红着眼眶朝霍阑尽力笑了下。
经纪人像是有话要说,最后却只是动了动嘴唇,无声退出病房,小心翼翼合了门。
霍阑在医院留了一宿。
次日一早,就同医院办妥手续,把梁宵一并带上了飞机。
这些天都没能睡得踏实,终于有什么东西彻底落了地,梁宵在他怀里伏到半夜,彻底昏睡得没了意识,检查办手续出院都一无所觉。
霍阑不假人手,下了飞机,把人一路抱回了家。
“自主发情期。”
私人医生已经和梁宵很熟,利落做了检查:“omega正常分化过程,大都出现在十八岁到二十岁,拖到这么晚的很少见。”
管家和那边医院交接过:“梁先生腺体受过两次重伤,和这个有关吗?”
医生点点头:“主要原因是腺体受损,和身体素质之类因素也有关。”
omega长身体的时候生活条件没能跟上,发育会被动延缓,腺体会自主推迟等待适合分化的状态。
有高度匹配的alpha信息素多次频繁刺激,也可能会引起陷入休眠期腺体的复苏。
对梁宵来说,进入自主发情期并不是坏事,说明当初重伤的腺体已经开始逐步恢复功能。如果能调理得当,将来也不是不可能彻底痊愈。
“我们备了营养师。”管家点点头,翻出本子记下,“还有没有别的……”
“初次自主发情,时间会长一些,反应也会相对严重。”
医生当初第一次来,冒险建议霍总和高度匹配的omega永久标记,险些被当场冻上,这一回已经不大敢说:“建议――”
霍阑揽着梁宵,单手操控着鼠标在笔记本电脑上办公,循声抬头。
“建议。”
医生定了定心神,医者仁心:“如果有特定的alpha,最好在这期间保持长时间高密度接触,多进行几次临时标记。”
霍阑垂了下眸:“要多久?”
“理论上接触时间越长越稳定,对omega的安抚效果越好。”
医生充分考虑患者及家属情况,适当委婉:“但是――”
管家:“您喝咖啡。”
医生:“?”
“但是――也不绝对。”
医生想不通这次怎么又有咖啡,道了声谢接过来:“现代医学发展逐步完善,其实就算没有alpha……”
管家飞快把饼干塞他嘴里。
医生:“……”
“有需要我们会再和您联系。”
管家体查霍总心思,熟练送客,把医生和咖啡一起送到门口:“您慢走。”
医生茫然嚼着饼干,端着咖啡同他点了下头,走了。
管家送着人走远,推门回来,轻轻把门掩好。
管家走近霍阑:“霍总……”
霍阑垂眸,稍稍调整过姿势,把人揽得更稳当些,示意身边已经批复过的文件。
管家把那一摞文件抱过来:“梁先生还好吗?”
梁宵这些天只怕都没好好休息过,一觉沉沉睡到现在,折腾这么久也没醒。
医生说了不要紧,只是发情期身体状态虚弱,加上前期没能及时发现,始终没配合着充分休息。
梁宵的发情期特殊,疏导淤积的信息素只是一方面,随之引发的身体问题才更要紧。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尽力休养调理。
有机会放松下来,好好休息睡一觉,自然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可总这么睡着,也难免还是叫人担心。
“不要紧。”霍阑松开测梁宵脉搏的手,“叫他多睡些。”
管家点点头,犹豫了下,又轻声劝:“您也记得休息。”
霍阑不置可否,视线落回电脑屏幕上。
管家放轻动作收拾好东西,退出卧室,悄悄带上了门。
霍阑静坐了一阵,放开鼠标。
他垂下视线,收拢手臂,看着靠在胸口的梁宵。
霍阑抬手,轻轻碰了下他阖着的眼睫。
梁宵眉眼湛秀,这样合眸安静睡着,显得格外温顺,比实际年龄要小出很多。
有他抱着,梁宵睡起来格外安稳,并没像每天晚上那样翻山越岭地折腾。
事实上,昨晚梁宵除了最后含混着叫过他一次,就没再出过任何声音。
他总不清楚这种时候该怎么做,只能看着怀里的单薄身体悸颤着发抖,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彻底力竭,无声无息软进他臂间。
霍阑胸口淤窒闷痛,小心把人翻过来,并没看见泪痕。
“他一个人久了,不知道……”
经纪人跟着他们回来,憋了一路,临下飞机磕磕绊绊鼓足勇气:“您别放开他……别走。”
霍阑从没想过这个,抱着梁宵在机舱口,同他承诺:“我不会走。”
经纪人说不出话,那个小助理红着眼圈左看右看,鼓起勇气小声补充:“梁哥说他喜欢您,想让您――”
后头的话没说出口,就被经纪人死死捂着嘴拖走了。
但前半句话,已经将霍阑心绪震得到现在依然没能缓过来。
虽然不至耽搁工作,但只要心神稍一放松,无处不在的念头就腾起来,叫他几乎有些坐不住。
……
霍阑用力闭上眼,把被这一句话激出的隐约不安尽数压下去。
他原本想的只是尽他所能照顾梁宵,绝不让梁宵再过从前的日子,至于梁宵怎样看待他,甚至是真是假、是走是留,都从不在考虑范围内。
霍阑也清楚自己易感期时容易进死胡同,有些不该有的莫名执念,所以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和梁宵提这些。
但只是想到这种可能,他就无论如何静不下心。
他从没想过,梁宵也可能会喜欢他。
霍阑垂着视线一味出神,没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在他臂间微微翻了个身。
梁宵睁开眼睛。
这一觉睡得不能更好,梁宵难得踏实,也不必担心睡着了耽搁什么事、经纪人和助理那边没人安排。
身心都彻底放开,梁宵一觉无梦,囫囵睡到了自然醒。
睁开眼睛,深度睡眠带来的舒适惬意还最后拥抱了下身体,才缓缓散净。
梁宵打着哈欠,准备去找霍总问问什么时候回家抱着念书,刚撑起来就觉得手感不对,愣了下抬头:“……”
梁宵揉了揉眼睛,闭上眼睛躺回去,重新醒了一次。
霍阑被他折腾半天,回过神,低头迎上他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