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宵垂下视线,半晌笑了笑:“行,那就没事了。”
再不上飞机就要被机场点名了,梁宵看看时间,准备回去登机:“那我先走了,您也注意身体――”
霍阑:“梁宵。”
梁宵:“到。”
“……”霍阑沉默了下,把风衣脱下来递给他。
梁宵刚在心里感慨他们霍总果然钢铁笔直,猝不及防就接了外套,下意识抱住,愣了半晌,抬头迎上霍阑视线。
霍阑看了他一阵,握住那件风衣,拽了拽。
梁宵抱着不松手:“不是给我的吗?!”
“就让我拿一下?抱一抱?体会一下这种温暖的触感?”
梁宵悲愤:“不是我说,您这样是要注孤――”
霍阑叹了口气,把眼看要被揉成一团的风衣从他怀里拿出来,握住梁宵手臂,仔细给他穿上。
梁宵怔住。
霍阑:“……想家的话。”
霍阑替他理好衣领:“就联系我。”
梁宵张了张嘴,心口忽然烫得疼了疼。
梁宵不舍得说话了,抿了下嘴角,点点头。
霍阑颔首:“去吧。”
梁宵最后抓紧时间,飞快抱了他们注定不孤的霍总一把,厚着脸皮凑过去,在他颈间蹭了蹭,转身跑了。
“懂了。”
段明点点头:“这就是你穿着大三码的风衣外套,打扮得像个刚撞上猫头鹰的巫师飞上了飞机的原因。”
“……”梁宵抱着风衣舍不得脱:“段哥。”
段明不给他机会:“动作快点,这种衣服不能熨烫不能水洗不能干洗。”
梁宵愣了下:“是一次性的吗?”
段明:“……不是。”
“有专门的护理机构。”段明大概知道点这个,“干洗可能会脱色,水洗伤布料。”
片场不近,他们飞了几个小时,才在机场这边落地。
剧组落地接机,直接送到了预定的酒店。
有星冠的负责团队接洽,现在把衣服送去护理还来得及,拖的时间再长点,揉出来的褶皱说不定就要留印了。
段明监督着他脱了外套,一并交给助理团队,道过谢转回来:“霍总都跟你说什么了?”
梁宵失去了风衣,怏怏趴在沙发里:“别提了。”
他不问还好,现在问起来,梁宵也想起了正事:“段哥,你怎么能这么不讲义气?”
段明莫名:“我干什么了?”
“你跟霍总说――”
梁宵自己都不好意思说,憋了半天泄了口气,脸上热了热:“你也不要什么都跟霍总说……”
段明仔细想了一遍,总共就记得跟管家提过一嘴梁宵半夜打游戏,看他就来气:“我说了不是为你好?”
原本干这一行就昼夜颠倒休息不好,遇上赶场连拍,演完一场下来倒头就睡都是常事。
梁宵动不动就打半宿游戏,倒是不大挂相,黑眼圈不明显,可缺的觉又补不回来。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
段明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连这种事都不能说一句:“你要能省心,还用得着我说吗?!”
梁宵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老老实实认错:“不用。”
段明瞪他:“怪谁?”
梁宵:“怪我。”
段明这些天都替他操心得吃不好睡不着,偏偏梁宵被霍总护得死死的,他们稍微训一句,都觉得脑袋顶上仿佛在飘雪花。
段明憋了几天,总算有机会一抒胸中块垒,训了他几句彻底解气:“不想让我们操心,就照顾好你自己。”
梁宵点点头,翻了翻口袋,剥出块糖吃了。
段明没见过:“哪儿来的糖?”
“霍总给的。”梁宵收好糖纸,有点儿高兴,“我吃药怕苦。”
飞扬药业提供给他那些配合抑制剂的辅助用药,有不少是口服的,确实苦得人神共愤。
他在飞机上,把风衣所有口袋翻了一遍,就翻着了这些糖。
梁宵含着糖,忽然觉得告密也挺好:“段哥。”
段明没来由背后一紧:“干什么?”
梁宵:“我不光吃药怕苦,还怕没钱。”
段明:“……啊?”
梁宵殷殷看着他:“每天都很想有人给我发十块钱红包。”
“哦。”段明问,“然后呢?”
梁宵耳朵有点烫,咳了一声,没说下去。
然后就不用帮忙了。
他倒不是非要红包,就是想找个由头,争取每天能和霍总在不用感谢信和道歉信交流的前提下聊聊天。
可惜他们霍总清冷自矜,对感情的事也冷静克制,看起来也不是很需要聊天。
……哪怕聊十块钱的也行啊。
梁宵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暗示还不够明显,深吸口气,准备跟段明再详细聊聊自己有多爱钱,忽然听见有人敲门:“谁?”
助理跑过去开门,问了两句:“剧本围读会。”
“知道了。”梁宵收敛心神起身,“靳导来了吗?”
门外场务客客气气跟他打了个招呼:“来了,请各位老师过去。”
靳振波是典型的老派导演,向来以规矩严条例多出名,对谁都不假辞色,连星冠也只是稍微能说得上几句话。
梁宵在给《柳下》做替身的时候,就进过他的剧组。对组里规矩的印象格外深刻,从围读会到开机烧香一个不落,入组就开始封闭拍摄,探班都要层层审批。
梁宵也是因为这个,才没跟霍阑定准见面的时间。
段明反应很快,利落收拾了剧本大衣暖水袋保温杯,一股脑塞给他:“快去。”
梁宵堪堪接住:“段哥,你们早点休息。”
围读会是老派剧组常有的流程,不带妆不过场,纯对台词,用来给演员在开机前找准状态调整人设,说不定要对到半夜几点。
围读会原则上不准工作人员参加,经纪人和助理跟他赶了一天的路,不如早睡早踏实。
段明不用他操心,摆摆手,把人送出了房间。
他们卡着成组时间最后赶到,飞机落地直奔酒店,时间压得可丁可卯,刚好接上第一场围读会。
梁宵跟着工作人员到了会议间,里面已经有不少人。
《云旗》以云琅为主线,其实是部群像戏,除了他还有不少个性鲜明有记忆点的角色,又是难得的大制作,哪怕不出暴款,收视率和热度也绝对有保证。
被吸引来的演员,不少咖位都不低,也宁愿自降番位接了配角。在屋里草草扫过一圈,就能发现许多格外熟悉的面孔。
靳振波也带着剧本坐在了桌前,见他进门,点了下头:“进来吧。”
梁宵进门问好,找了个地方坐下。
“知道你刚到。”靳振波说,“今天叫你来,先感受一下围读会氛围。”
梁宵点点头:“好。”
靳振波规矩严明,倒没有宋祁那么介意身份,因为拍摄题材,也没少用过omega的演员。
梁宵这次卡着成组时间报到,星冠是解释了原因的。靳振波看他一眼,特意多照顾了一句:“气息不够,可以先泛读剧本。”
梁宵笑笑:“不用。”
靳振波抬了下眉。
他第一次和梁宵接触,对他印象还是个籍籍无名的替身,肯吃苦毛病少,在威亚上一吊一天,下来威亚衣上都沁了血,也从不招呼一声。
《岁除》里云敛的角色出彩,梁宵未播先火,靳振波倒也不觉得意外。
宋祁同他早认识,《岁除》的样片他预先看过。梁宵天生是吃这碗饭的料,身段镜头感都挑不出错,表现力也堪称惊艳,这次担纲男主实力已经足够。
唯独因为台词实在不算多,所以暂时还看不出功底。
omega演员会有特殊时期,身体素质不稳定,刚结束的阶段里气息容易跟不上,有时遇上严重的,剧组停摆等上一两天也是常事。
靳振波照顾他一次,义务尽到,不再多说:“开始。”
边上的副导演拿过剧本,代念旁白:“黑入,晨雾熹微。”
副导演:“摇臂拍摄广角镜头,兵戈散乱,零星三四从烽烟,战马无主游荡……”
剧情从追兵追杀云琅拍起。
当年被纵宠着敢在宫中半夜放烟花、趁着阁老大臣午睡给人花白胡子编辫子的小侯爷,如今被追得只剩一人一马。
伤痕累累衣襟透凉,手心早被缰绳磨得鲜血淋漓。
一路向边境,愈走愈苦寒,越行越荒凉。
副导演念到一串疾驰马蹄声,饰演追兵首领的中年演员及时接上:“勒马,箭矢无眼!”
梁宵放下剧本,抬头:“挡我者死。”
“林中有十架强弩,前面设了绊马索。”
中年演员缓声:“天罗地网。”
中年演员:“你再逃下去,只会自寻死路。”
梁宵:“我离死路还有十里。”
“十里外,就是与戎狄交战边境。”
副导演:“镜头追首领视角,航拍后掠,尸横遍野满目烟尘。”
中年演员沉默了下:“少侯爷,悬崖勒马,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梁宵笑笑:“我早不是少侯爷。”
“当初旧事与少侯爷无关,先帝遗诏大赦天下,君恩雨露。”
中年演员:“现在回去,朝臣求情请愿,说不定有转机。”
中年演员:“边境势危,一旦去了,生死一线――”
梁宵:“去对戎狄说。”
中年演员:“什么?”
梁宵笑了:“去跟他们说……”
梁宵抬颌,傲气凛然:“还不快逃,小心生死一线。”
中年演员放下剧本,沉默下来。
梁宵洒脱一笑,声音清朗:“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
“他只念了这两句,扯缰拨马,跃过藩篱路障,绝尘而去。”
副导演续上旁白:“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
中年演员低声:“纵死犹闻侠骨香。”
云琅一骑绝尘,朝死路纵马而去。
副导演:“他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