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盟露出倾听状,恭顺道:“我不明白,谨聆太后垂训。”
她太懂得这些关系之间的问题了。
“霍明臻自从接过了离北铁骑的兵权那天起,用了十年时间才成就了今日,他是离北的军心所向。”太后看着花园里的陆娉婷正带着侍女扑蝶,不禁露出笑来,又望了一会儿,才说,“霍长泽离开离北十几年了,他如今回去,就像是闯入他人领地的狼崽。他说庆都非他梦中乡,可他太年轻了,不明白时过境迁这句话的寓意。他带着那两万禁军,会逐渐发觉自己在离北格格不入。”
正如当初,萧姝然想从自己手里拿回权利,可忘记了没有玄帝,她就只能是一个公主。
什么讨论政治,人家都是看着玩玩罢了。
霍伯卿一直强硬地将离北铁骑设为一个统帅,这是他屹立不倒的原因,却也即将成为霍长泽难以容身的原因。
群狼啖肉,想要杀出重围成为头狼,就得先有咬死前任狼王的决心。
而她做到了,霍长泽却不一定。
太后回首,对杨盟微笑。
“霍氏看不惯别人同室操戈,可是有时候没的选择。霍家素来是兄友弟恭的典范,但这情谊在兵权面前还能维持多久?”沙场跟官场相差无几,“千万儿郎抛头溅血,权场比它更加残酷,一场更迭往往就意味着自相残杀。霍长泽做不到自相残杀,就只能屈人之下,但他又能忍几年呢?”
杨盟在太后的注视里隐隐矮了半头,他匆忙地埋头附和,说:“可霍明臻已经重伤,这个缺口由霍长泽替补,倒也能说得过去啊。”
太后却说:“霍明臻死了吗?离北没有统帅了吗?”
杨盟摇头。
太后说:“霍明臻没有死,他还能在后方统协军务。他只是暂时不能动,又不是已经废了。霍伯卿重出,他又能在前方号令群雄。这对父子把控着离北铁骑,许多事情都要相互体恤才能维持。可是霍长泽既有统协军务的能力,又有上阵杀敌的能力,他闯入这平衡之中,在那极度统一的兵权里,他就是阻碍离北铁骑只有一个统帅的变故。再加上,唐安南死了,没有人在中间调解,终究只是一盘散沙。他们也并非我们看到的那样牢不可分,他的回归就是离北分裂的隐患。等着看吧,这样的局面,不会太久。”
这样的局面不是任何人刻意主导的,它就是顺势形成。
它的前因从明月公主授意霍伯卿率领离北铁骑和庆都抗争,他早就应该明白,会产生什么样的果。
“这个世间,庸人有庸人的苦恼,天才也有天才的痛苦。”太后平静地说,“既然有了霍明臻,又何必再生霍长泽?十年的时间不长不短,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曾经的一切可能都会被改变,也许曾经的一切让他快乐,但现在只剩下痛苦。
霍长泽在庆都的痛苦来源于他不是个庸才,但是他回到离北以后,还会继续被这种痛苦所折磨。
而且会越发强烈,这种感觉,会深深刻入他的脑海中。
他现在有了孩子。这种感觉应该更加强烈。
没有了自己想要的,霍长泽只能靠着自己争取。
霍明臻也有自己的孩子,两个孩子之间的岁数相差不大,差不多这俩孩子就跟长大后的霍明臻和霍长泽一样。
当这对兄友弟恭的典范意识到厮杀才是唯一的出路,痛苦就会加剧,不论是霍明臻让位,还是霍长泽避嫌,曾经肝胆相照的兄弟都会生分。
杨盟在这十月的稀阳里生出一股冬天的寒冷,又生出一股痛快。
霍长泽回不了庆都,庆都也没有人可以控制,属于他的时代要来了。
跟太后合作,是最好的选择,稀罕0只要能把他们压着不能回神,一切都是值得的。
“先帝已经下葬,新君的筹备也要有点眉目。”太后问,“你说你找到了皇嗣,到底何时拿出来让哀家见一见?现在哀家在朝堂之上,说话却是不够分量。”
这才是她所关心的事,她只在乎那个皇嗣,究竟是不是李家的种。
杨盟野心不小,确实可以利用,但是终究不是最好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