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同知是南希郡主的哥哥,虽说是养子,可是一点也不输给任何人。
南希郡主能尊称他为兄长,必定还是认同他的,
既然都是一家人。
他俯首,答道:“先生不敢当,区区一个山野村夫罢了,不足挂齿,我是丹州人。”
“丹州人才辈出,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我叫祝休,草字维生。”祝休正襟危坐,看着萧兰佐,说,“禁军里的钊阳宗,正是我至交好友钊阳祖的亲弟弟。故此………”
“他乡遇故旧,”萧兰佐侧首,对霍长泽笑道,“延钰啊。改日叫钊阳宗与维生先生见一见吧,乱世相逢不容易。”
他把霍长泽叫延钰,亲近之人才能这么叫,这个称呼就足以让祝休重新估量这位公主养子。
萧兰佐进入灵州时不起眼,或者说远没有他的皮囊起眼。
又或者他的身份,祝休知道他是萧兰佐,陛下亲自破例提拔的锦衣卫同知,但是离开了庆都萧兰佐就失去了能够叱咤风云的根基——在祝休眼中,没有南希郡主,他没有兵,也没有人,他仅仅是跟随着霍长泽亡命到此的一个附庸,除了跟霍长泽夫人的关系,他什么也没有。
然而附庸是不能跟霍长泽平起平坐,直呼表字的。
他得重新审视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了。
霍长泽自斟着酒,说:“你拿主意就是了。都行。”
程兴看祝休一眼,又看向萧兰佐。祝休便起身敬酒,说:“久仰同知大名……”
“先生客气,”萧兰佐说,“先生请坐,我们边喝边谈。有些事,我还得问清楚。”
祝休说:“我是大人座下的笔帖杂流,哪能与同知议事?我讨了杯酒,能坐在这里聆听垂训,便已经是半生福气。”
萧兰佐之前有明月公主收养以后的傲气,再加上南希郡主的回归,让他重新回到大众眼中。
萧兰佐唇角微挑,说:“先生实在太过自谦,我听闻先生在宛州时,也曾做过钊阳祖的师爷。边沙骑兵入境时,钊阳宗主战,他的作战策略都是先生拟定的。如此看来,先生都不只是一个普通笔贴杂流了。”
他们才刚进灵州,便已经把底细都打听出来了。
萧兰佐打听了部分,剩下的都是安南的手记里面写着,安南生气时,总是喜欢写字,现在更是喜欢。
所以,这天下有什么事情,安南清楚,他也就知道了。
祝休心下一沉,说:“我是纸上谈兵。”
“可惜澹钊阳宗死在了天坑鹰猎里面,包括我的父亲贤王李祯,”萧兰佐饮酒,“宛州也不攻自破。”
萧兰佐说得这样轻飘飘,仿佛破了,只是一层纸破了,不值得恨,也不值得怨。
祝休神色渐沉,他坐着,半晌后强笑着说:“同知在庆都里锦衣玉食,哪知道宛州城破后的百姓苦楚?千里白骨无人收。贤王李祯战死,倒也没什么,可他兵败以后,澹台龙被偷袭而死……荏汝兵败,我祝维生能换个主子继续生活,但是以钊阳祖为首的主战派全军覆没。你说得对,钊阳祖手中太可惜了,他是荏汝的好儿郎。”
贤王李祯是外人,可偏偏还能统领军队,这就算了,最后还败了,十万人,鲜血都染红了大地。
至今都还能看到草土下面的血肉白骨。
没有人敢回忆这场惨烈的教训,也没有人敢回头去看鲜血之下有没有亲人的模样。
这对于任何一个参加这场战斗的人来说,都是一场极致的痛苦,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重建这里,因为白骨森森就连朝廷都已经放弃他们了。
先帝无能被太后擎制太多年,而陛下这里依旧是毫无作为。
无论是谁,摊上这样懦弱无能的帝王家都是没有什么作用的。
当今陛下即便是有唐安南,也没什么用,唐安南一死,陛下也没了。
就好像这个帝王家没了女人的支持,就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