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宴设席讲究,杨盟落座时看芈越英在自己左边。他掂了掂袖,说:“大帅准备几时回启东?清明雨遽然,马道不好走啊。”
唐安南坐在另外一端。
芈越英旁边的太监正在斟酒,宫里的杯器料精式雅,盛着琥珀色的酒水煞是好看。
唐安南只抿了一口,拒绝了宫女的添酒,实在不是那么好喝,你这非要我硬着头皮喝下去,我怕是要吐了。
芈越英转着酒杯,边端详边道:“边郡催得急,早该走了,可是庆都的雨迟迟不停,我也发愁。”
可不是么。
杨盟心下冷笑,事情没完,内阁怎敢让芈越英走?
寇修贤这些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乌苏守备军身上,就盼着能在芈越英留守庆都的这段日子里把自己撤掉。
安分几天而已。
怪哉怪哉,换做平时早就去要钱要粮,这几日到时平静的很,莫不是找到什么别的法子了。
杨盟隔着些距离,对芈越英说:“沿着南意校场出去,往南有直达沁州的马道,这是新修的道,跟着贝尔加河跑的。大帅回头跟兵部谈谈,从这里走更快。九黎部的仗打完了,还有别的部,乌苏五郡守备军都等着大帅调令,我听着就着急。”
唐安南扭头,觉得这人还是可以的,至少在这些层面上还没有小人度心,不过这不是可以原谅他杀人的理由。
芈越英知晓唐安南杀心渐起,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场宴会迟早是要出事的。
杨盟虽然为人褊狭,但见多识广。
他能跟匡倝几个坐到一张饭桌上,肚子里也有货真价实的东西,地方外勤他去得多,对路都熟悉,芈越英在这上面瞒不过他。
“等个时机吧,”芈越英把酒杯搁下,“都是说不准的事。”
两个人交谈间,他注意到一直没有说话的唐安南,她换了副容貌,怕是芈越英不仔细瞧瞧怕是都认不出来了。
“这位是……为何从未见过。”
能做到这个位置的,想必身份也不一般,但是为何从未见过此人。
芈越英说:“这是我家………的朋友,陆三小姐从凤城带来的。”
陆三?
“杨指挥使。”唐安南微微颔首,“在下南安。”
“南安?”杨盟回味着这个名字,实在想不到在哪里见过,可是这模样又实在熟悉不起来,不过既然是陆三的朋友,那自然不可小觑。
“哪里哪里,不必见外。”
“杨指挥使见到我很意外?”
“哪里哪里。”杨盟饮了些酒,“只是没想到陆三小姐还有你这号朋友,倒是没在庆都见过你。”
“正常。”唐安南侧头,“我年幼就离开庆都,到如今才回来,不像杨指挥使,自小长在庆都的。”
唐安南眼神越是平静,芈越英就越是觉得吓人,她长叹一声,终于肯正视杨盟,说:“指挥使。”杨盟忙倾身做出倾听状。
芈越英神色凝重,说:“饿了。”
这才险些没让唐安南破功。
杨盟当即哈哈笑,道:“大帅往年不在庆都,不知道开宴前得垫垫肚子。”他压低声音,“寒食宴都是冷食,还是中秋宴更有吃头,那会儿有好酒和螃蟹,坐在御园内赏月就花,美得很。”
两个人就此相谈甚欢,倒是忽略了唐安南最后看他的眼神,越发冰凉无比,本就清冷的酒杯在她手里化作了一层薄薄的冰沙。
直到殿外的太监清亮地宣太后玉驾,他们才起身,退到小几后边,跪地伏身,跟着寇修贤齐声请安。
太后戴着金累嵌宝珠十二龙凤斗冠,耳坠东珠排环,打扮雍容华贵,丝毫不见受损的疲态,端庄落座后只道了声“起来吧”,便不再言语。
朝官们再度行礼,待礼停后,常靖玲才跨入殿内。
唐安南细细看着她,倒是没看出来她的畏惧,或者其他想法。
能在太后手下拿出点女帝的样子,看来瞿飞翮是下了功夫的。
芈越英酒量一般,在席间跟杨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几次敬酒都被杨盟婉拒了。
杨盟没有带刀,心里谨慎,时刻留意着殿门口,那里有他布设的近卫。
又忽然留意到唐安南,一直觉得心里不安,南安南安,为何从未听过陆三认识一南家人。
可能就是不认识吧。
寇修贤率领百官朝太后和储君依次敬酒,席间气氛正酣,红堂指挥着太监们上菜。翰林院的官员们妙语连珠,几个笑话讲得席间官员都前仰后合,就连太后都缓和了神色。
芈越英不着痕迹的看向唐安南,她倒是沉得住气,不过也好,别在这时候发作就可以了。
常靖玲适时起身,端杯敬太后。
太后慈爱地看着她,道:“好孩子,像先祖一样,以后江山交给你打理,哀家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