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看她的目光很欣赏,如同看着一只稀世的瓷瓶,小心翼翼地远观,生怕打扰了这幅美景,也怕碰坏了这只世间仅有的精瓷。
茶汤一沸,各种作料被依次放进汤中,东阳这才抬眸看着他,羞然一笑,轻轻道:“茶道我不大懂,年幼时只跟宫里的茶师学过一点皮毛,以往只给高阳烹过两回,今日还是第一次为你烹茶,倘若味不正,你莫笑我,我慢慢再学便是。”
李素笑着点头:“味道不好也没关系,只是此情此景,犹令人难忘,无声无息,志趣高雅,所谓‘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烹茶的人对了,茶不好有甚关系?经你素手烹过,香茶更胜美酒。”
东阳噗嗤一笑,道:“你倒真会哄女人,几句话能教人甜死……”
说着东阳将刚才那句诗复念了一遍,颔首笑道:“‘竹下忘言对紫茶’这句,却不知是哪位前人的诗句?我倒真不曾听过……”
李素眨眼笑道:“忘了谁写的诗了,反正也是个穷酸,没钱买不起酒,于是只好喝茶,结果喝了几盅喝出了幻觉,把茶当成了酒,竟喝醉了,啧!多半嗑了五石散……”
东阳怔忪片刻,不由叹道:“好好一桩风雅事,被你一说,顿时全俗了,你好歹也是名满长安的大才子,就不能假装一下翩翩君子,也好教我的茶汤不至于明珠暗投呀。”
李素大笑:“委实高雅不起来,你知道的,所谓的才子,无非多作了几首能换钱的酸诗罢了,一想到我肚里还有许多绝世诗作没找着买家,我这心情顿时有些低落了……”
东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李素朝她眨眼:“要不,我把诗卖你算了?都熟人,打八折。”
东阳俏目马上望向身旁沸腾的茶汤,看样子想端起铁釜朝他头上泼去,李素立马闭嘴,恢复了君子模样,非常的乖巧。
只不过李素老实了片刻,又不消停了,于是换了个话题。
“前日从大理寺出来,一群祸害……不,一群国公家的子弟都来大理寺门前迎我,实在令我很费解啊,以往也跟他们有过来往,可是这次却不知他们为何对我如此热情,热情令我害怕……”李素一边说着,手开始不老实,不知不觉摸上了她的手,嘴里淡淡地道:“那啥,长安城里除了太子殿下,没听说哪位祸害有分桃断袖的癖好吧?这个事情么,我是不歧视啦,只不过我不好此道,他们呢,比我先走了一步,我呢……还没到那境界呢。”
东阳啪的一下将他的手拍开,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分桃断袖,难听死了,男风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自魏晋以来便谓为雅趣,只是……”
东阳俏脸一红,目光愈发不善地瞪着他,咬了咬下唇,道:“只是,你可不准行此道,明白么?”
“开什么玩笑,我当然不会行此道,我是直的,只走水道,不走旱路。”
东阳也没听懂什么水道旱路的,悠然叹了口气,道:“那些国公叔伯家的子弟待你热情,倒与男风之事无关,李素,如今恐怕连你都不知自己在长安城里有着多响亮的名声,诸叔伯家中除了嫡长子,别的孩子都无法继承爵位,而且大唐尚武,叔伯们便常有将嫡长子之外的孩子送入军中的习俗,只是这些人虽然入了军,却甚少有随军杀敌者,许多人在军中打熬几年,本事练出来了,却只能充入羽林禁卫,入宫值卫宫城,他们大多一生无法真正经历杀阵,建功博业……”
东阳看着他,唇边勾起一抹轻笑,道:“如今长安城里出了一位李县侯,年纪与他们相当,却能血战沙场,与悍敌博命厮杀,亲手挣得这功名官爵,更被父皇接连三道封赏旨意彰显全城,如此风光无限的少年郎,做出了他们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他们怎会不倾心而交?”
李素恍然,道:“如此说来,我成了他们的偶像?这群祸害个个都是我的脑残粉了?”
说着李素黯然一叹,道:“……被这帮子货色崇拜,我为何没有丝毫的兴奋,反而想独怆然而涕下?”
东阳茫然眨眼,显然听不懂“偶像”,“脑残粉”之类的新词,只不过大概意思倒是懂了八分,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李素咂咂嘴,笑得有些怪异:“好吧,这些人的热情我能够理解,但是……齐王殿下也对我如此热情,我可就实在想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