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只是表象,咱们要从源头追起,那么,源头是什么?”
李治沉默半晌,懂了。
“源头是雪灾。若无雪灾,这些事不会发生。”
李素点头:“‘灾’这个字,有讲究的,一城一地之患,不足以称之为‘灾’,只有大面积的广泛的损害,才可称为‘灾’,所以,对晋州和晋阳的景况,臣建议殿下不要抱太大的信心,我们这次要去做的,不仅仅是查流言的事,更重要的是安抚民心,调拨粮草赈济灾民,尽可能减少损失,消弭可能发生的骚乱祸患。”
李治点头,神情仍有些懵懂。
李素叹气,不怪他,自己在他这个年岁时,还是个小学刚毕业,蹦蹦跳跳掏鸟窝捉鳖的年纪,能懂什么呢?相比之下,这个年纪的李治,他的表现已算得可圈可点了,这些日子坐着马车颠簸行路,也没见他喊过一声苦,反倒是时时露出阳光开朗的笑容,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
当然,阳光开朗是一回事,智商又是另一回事,这小蠢蛋每天傻乎乎坐在车里颠来颠去,也不知道换骑马,除了一声诚意满满的“活该”,李素也不知该怎么评价他这种行为。
*************************************************************
一路前行,越往前走,李素等人的心情越沉重。
是的,情况越来越差了。几乎每一片土地都是荒芜的,路上遇到的每一个农户都是愁眉苦脸的,少数一些土地上有人春播,李素等人欣喜下田查看,却发现播种的农户一边播一边抹泪,秧苗种进土地,半天时间便蔫了下去,土地干涸,阳光和雨水不充分,又是冰冻天气,秧苗种下去,成活率几乎接近于零。
天气阴沉沉的,夹杂着春后不应该有的凛冽寒风,李素的心情比寒风更冷。
走了十来天,已到蒲州境内时,遇到的景象又不太一样了。
这一次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非常多,一批足有成千上万,他们穿着破烂的衣裳,拎着繁多且笨重的行李家当,后面的婆姨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挽着老人,步履蹒跚地随着队伍缓缓朝前蠕动,行进的方向正是国都长安。
李素大为震惊,他很清楚,这是一群逃难的难民。
逃难的队伍悄然无声,没人有谈笑阔论的心情,也看不到一丝希望,如同这天气一般阴沉,不见一缕阳光,队伍缓缓而行,无声中透出一股绝望的气息。
仪仗驾至蒲州城外,蒲州刺史廖劲松率城内官吏出迎。
城门外的吊桥下,稀稀拉拉站着十几名穿着绿色官袍的官员,廖劲松一身绯色官袍站在前列,见李治的仪仗至,廖劲松上前快走几步,还没等李治下马车,廖劲松便扑通跪在马车一侧的尘土中,伏地嚎啕痛哭。
“臣,蒲州刺史廖劲松,深负皇恩,致令辖内百姓分崩流离,臣请晋王殿下治罪,请朝廷速拨钱粮,助我蒲州百姓度此劫难,臣万死犹不足惜!”
话音落,后面十几名官吏全都面朝马车跪下,哭声震天,场面极度压抑。
李治被这场面吓到了,睁圆了眼半晌没出声,神情惶惶,不知所措,求救似的目光投向李素。
李素阴沉着脸下了马,上前先把廖劲松搀扶起来,缓缓道:“此为天灾,怨不得诸位,此次晋王殿下奉旨北行,为的便是处置此事,诸位同僚且各守其职,朝廷的钱粮很快会到。”
李素一行人奉旨北巡的消息似乎沿途官吏都已知晓,廖劲松打量了一下李素,然后行礼道:“足下莫非便是泾阳县侯,通议大夫李侯爷?”
李素点头:“正是。”
廖劲松直起身,盯着李素的脸,哽咽道:“蒲州自去岁始连降大雪,终日不化,直到今日也不见放晴,春播的日子算是彻底错过了,辖下百姓纷赴辖内县衙求告多次,可这是天灾,县衙也拿不出法子,这几日辖内百姓已开始携家带口离开本地,去往外地逃荒求生,留下的百姓也人心惶惶,随时都有可能举家迁离,下官敢问李侯爷,既然朝廷拨付了钱粮,那么,究竟拨付了多少,够不够我蒲州百姓平安度此厄难?”
**********************************************************
PS: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