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他回家,扔下他就不管了,自己噔噔噔跑上三楼,钻进自己的阁楼里,能跟一楼隔多远就隔多远。
倒是外婆真把他当成自己家孩子似的,给他烧热水洗澡,还拿了外公当年的睡衣睡裤给他穿,又握着手问他喜欢吃什么,以及生活里有没有什么忌讳的,然后还带着他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认识整座老屋,然后将老屋里租住的哥哥和姐姐们一位一位地介绍给他,还拜托那些哥哥和姐姐们照顾他。
她虽然说不在意他,可是她却不能不在意外婆。于是她虽然躲在阁楼里不肯出来,可是她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一个小缝,然后趴在门缝边,小心听下面的动静。
她听见外婆一直带他上了二楼来,挨个房间转了一遍,然后就要带他下去了。
她心里悄咪咪地高兴一下,知道外婆没为了他而坏了她的规矩——她才不准外人上她的阁楼来呢,就算那些租住的哥哥和姐姐也不行。
可是她却听见那个死孩子脚步声就停在了楼梯口,然后直直地问,“那,三楼呢?”
她听见外婆慈祥地笑,“三楼啊是一个大阁楼,从前都放些杂物。后来霄霄长大了,她喜欢住在高处,所以就把阁楼间壁出来,给她当了卧室。”
然后那死小孩又说,“……婆婆,我可以上去看看吗?”
她听见了外婆明显的犹豫。
然后外婆又慈祥笑道,“……霄霄回来就钻进房间里了。她这几天也是累了,估计这会儿都睡着了。小北啊,下次吧,好么?”
外婆向着她了,她心下原本是窃喜的。可是——外婆的某个称呼却有些刺耳,让她无法再继续装作沉默了。
她站起来,蹭地拉开房门,冲下面吼,“外婆,您别乱叫——他才不是小北!”
凌霄听见自己大声的叫喊,然后梦被声波震碎,她一下子坐了起来。
她愣愣盯着满屋的黑暗,身子清醒了过来,可是深思却还被困在刚刚的梦境里。
小北……
是外婆这么叫过北辰么?所以她在摘星城看见那只猫猫的时候,脑海里几乎自动自发跳出这个名字来……
就连小动物协会的孟姐她们还问过她,为什么给别的猫取名都是小梨、小呆、小白这些跟猫本身特征相符的名字,可偏偏给小北取了个跟牠本身没什么肉眼可见的关联度的名字,她心里却再理所当然不过地坦然。
因为她就是觉得牠就应该叫小北啊,就好像,牠明明天生就是小北嘛。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这算什么逻辑呢?
她当时还想了个理由,说因为这小混蛋总是高高地站在碑亭上,面南背北站着嘛。然后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就能看见正北夜空中的北极星。
可是……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理由难道不也正是当初孙伯伯刚捡到那个小孩的时候,给那个小孩取了“北辰”为名的理由么?
所以,北辰和小北,这两个名字竟忽然一下子在她脑海里重叠了起来。
可究竟是因为有了北辰,才有小北;还是因为有了小北,才有北辰?
两个名字在她脑海中彼此螺旋、冲撞,更在某个瞬间干脆合二为一……
迷迷瞪瞪里,她的大脑竟然给了她一个最不可思议的答案:
或许,北辰就是小北,小北也就是北辰。
她一个激灵,连忙给自己脑袋一下。
呸呸呸,这个脑袋还能不能要了?就算这名字的字面可以彼此混淆,可是实体怎么可能这么混为一谈的?一个是人,一个是猫,往哪儿混哪?
分明是不同的物种,所有生命物质的架构就都是迥异的,哪有半点相融点?
可是黎楠的“故事”,却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期然地加入了进来——不管是什么物种,其实也都是相似的生命物质构成的,而把这些物质打散,构成它们的微粒其实更是一模一样的……
她头要炸了,赶紧又趴回去,重重将头砸在枕头上。
毫无预警,却听见一声极不情愿的猫叫声,“毛儿?”
她又一个激灵,弹簧似的重新坐直。
——她枕头边儿,有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