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了这个节目，她看见的北城就一直是孑然一人，身边连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

尽管她知道骆驼他们都跟来了，可是他却也没让任何一个人跟在他身旁。

见北城走了，大厅里那些远远近近的目光便都散了。

连成精了的镜头们都摇头晃脑转到别的角度去了。

凌霄握着茶杯，抬头专心看大屏幕。

之前高明寒在小组里公开挑战星回的时候，她都没看电视，偷懒做梦去了。

可是北城去上课，在十一人的小团队里与星回近距离面对面，她却要看大屏幕了。

镜头终于给到了楼上，在走廊里找到了北城。

北城走到向沂他们小组练习室的门前，没直接推门，却先打量起门牌来。

节目组给每个小组都设计了一个门牌，小组成员在定了组员的分工之后，还可以给自己的小组起个名字。门牌就是留着他们干这个用的。

北城看着门牌，镜头推特写，照见北城唇角浮起的一抹笑意。

凌霄有点着急。

从北城的反应来看，星回他们应该是已经给自己的战队取好了名字，那个名字就写在了门牌上。

可是镜头还一直没有带到门牌上的内容，所以北城已经看到了，可是凌霄还完全不知道他们到底取了个什么名字。

凌霄耐不住焦虑，仰头喝茶。

不知不觉两种茶都给喝完了。

镜头这才像终于睡醒了似的，转了个角度，顺着北城的视线，带到了门牌上。

凌霄定睛去看——

他们这是取了个啥？

只见门牌上用马克笔写了大大的四个字：“君子至止”。

反正凌霄是没看懂。

望文生义，凌霄心下嘀咕：这是“闲人止步”的意思？

又或者更狠，你到这儿就止步的还算是“君子”；而如果不止步的话，就不是君子，是小人了，是吧？

嘿，这帮小破孩儿，这是不叫外人进他们训练室的意思？

那他们没考虑过要进去给他们上课的导师的感受么？

想到这儿凌霄心下一动。

不，他们考虑了。

他们很可能就是因为知道北城要去给他们上课了，所以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写出这个战队名来的。

或者换句话说……这未必是他们群体的主意，而是某几个人，甚至就是某一个人的主意。

她闭了闭眼。

也是，毕竟人家刚“大公无私”地慷慨让出了C位来，那么就算如高明寒这样跟他不那么熟的，这时候也不好意思再因为一个名字的事儿跟他计较了吧？

毕竟，这个分组就是临时的，等主题曲排位出来，这个分组就会作废，接下来还要按照别的标准再重新分组的。谁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就存在两三天的名字没完没了。

而向沂、戴昴就更是他说什么是什么了。

凌霄现在只是好奇，林眉山是怎么被拐上贼船的？

好歹，林眉山也是灿辰的人。

她心下滚过无数声“臭小子”，恨不得现在就上去骂他一顿。

可是，她却看见北城面上的笑意半点不减，然后，北城就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嘿，北城就这么直接进去了，这是来自导师的自信和超然吧？

可是最奇怪的是，北城走进去，屋里那一帮小子非但没有什么排斥的，反倒都满面笑容地鼓起掌来！

还表示欢迎？

凌霄脑子不够用了，赶紧抓手机，低头输入“君子至止”。

页面打开，是好几首先秦时代的古老诗歌。

凌霄扒拉页面，从中挑了一个词条点进去。

只是尴尬了，这诗文从字儿都认识，而且她好歹还是学戏文的……却可惜，没看懂。

她赶紧往下扒拉，找译文。

她一口气读完，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是好几首诗歌都有“君子至止”这一句，但是好在各诗在这一句上的大体意思是相同的，都是“君王来到这里止步”。

当然有的诗是赞颂周王的，有的是赞颂秦王的，反正不管是哪位王吧，好歹都是王。

所以这四个字凑在一起，意思还挺好的，不但绝不是“闲人止步”，而且还挺抬高对方的。

——当然，这前提是门外的人得能看得懂这四个字。

如果看不懂的话，就跟她理解的一样了，那可能就停步在门口不往里去了。那也就是说自己放弃了这么一个称赞一下自己的机会。

凌霄收起手机，转眸望向大屏幕。

她看着北城。

北城之前不但直接走进去了，而且唇角是含着笑的。

那就是说北城完全看懂了他们这个小伎俩。

凌霄静静凝望北城。

北城说她变了，其实在她眼里，北城也改变了很多。

比如，从前她总是在照顾北城，保护北城，在自己内心的定位上，有一点点是将自己当成了姐姐，将北城当成了弟弟一般。

这与年纪无关，是两个人当初工作上角色定位使然。

毕竟那时候的北城沉默寡言，不被任何人看好。她是力挺他的人，所以就要挡在他前面，带着他往前冲。所以这样的角色定位就被一天一天地固化下来，形成了习惯。

直到她离开，直到她如今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再去看北城，才发现，其实北城身上很多东西也跟当初她看见的不一样了。

好像这也是一种第一视角和第三视角的转换吧。

从前她就在他身边，甚至跟他都是一体的，所以她看他是第一视角；而如今，拉开了距离，以完全旁观者的心态再看，那就是第三视角了。

——好像北城并不像她当年所担心的那样“弱小”。

他很独立，很强大。甚至在某些方面是她想象不到的出色。

或许，是她当年的视角太窄，又或许是她因为是第一视角的缘故，就把自己心中所以为的那个形象投射到了他身上，然后当成了真正的他？

她心下滚过一个激灵。

她当年，那个一直在拼命保护着的，她以为会是弱小无辜的，究竟是谁啊？

是北城，还是她心中一直以来都藏着愧疚，却终究没机会说出口的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