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溧阳轻声问道:“今晚谁…会…会死?”
赵贞如却笑了,眼底仿佛有万千烟花绽放,“小六,你放心,无论是谁死了,无论有多少人死了,我们都不会死。我赵贞如是很努力很努力的才活下来的,要我死,那不可能。”
赵溧阳沉默半晌,看着远处的山峦,轻轻开口道:“四哥,这世上除了皇位,什么东西是你第二想要的?”
赵贞如毫不犹豫的回答,“我成为了皇帝,自然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
赵溧阳觉得真是鸡同鸭讲,叹息道:“真不知道该说你是有追求还是没追求。”
身边的人闻言静默片刻,方才沉沉道:“我这二十年,想的只有这一件事。我的结局只有两种,要么登上那个位置,要么死。我没有资格奢望其他的事情。”
赵溧阳真不知道赵贞如为何对那个位置执念那么深。
仅仅只是因为无尚的权力吗?
“父皇……未必会杀你,你是否太过杞人忧天?”
赵贞如的视线飘远了一些,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蠕了蠕唇,似乎将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最后只是淡淡道:“也许吧,但是我不能给别人任何杀我的机会,即使那个人是他。”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父皇。
赵溧阳知道赵贞如跟父皇之间有些什么,可她却无从得知。
唯一知道的便是赵贞如很恨父皇。
不多时,赵溧阳看见远处黛青的山峦之间似有人影移动,一团一团的,速度很快,朝着山庄方向在进发。
她眯着眼睛,仔细一看,随后拉着赵贞如惊呼出声,“四哥,有人来了!”
赵贞如盯着远处的人影,眼底一抹淡笑,轻轻道:“终于来了。”
赵溧阳四下望了一眼,才发现母后的御林军似还没察觉到这潜藏的危机,整个温泉山庄犹如死寂一般沉默。她拽着赵贞如的衣袖,“你要杀顾湘静?她一介女流,又如何威胁得到你?”
“我杀一个女人做什么?”赵贞如衣袖一挥,月色之下,那人的脸看起来有几分恐怖,“我要杀,也只会杀赵贞吉,杀所有挡在我面前的人。”
赵贞如突然拽住了赵溧阳,似十分不满意她的反应,他手上力气很大,拽得她手腕一阵疼,仿佛要被他扯断了一般。
“赵溧阳,你最好清楚自己的位置,从你进宫开始,你就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不过才刚动手,你竟然就护起了敌人。你别忘了,这皇城里我杀的每一个人,都有你的一份功劳。全天下人都可以对不起我,但唯独你,不能对不起我。”
赵溧阳惊惧不已,心中一痛,竟无法反驳。
赵贞如继续道:“你且看着,我是如何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赵贞如站起身来,冷漠背对着她。月色凄凄,落在他肩头,仿佛生出了一种悲怆之气。
“片刻后整个温泉山庄会走水,我忙起来了无暇顾你,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
赵贞如这样说着,随后将她手臂拽住一提,两个人落在地面上。
赵溧阳惊魂未定,犹自喘息,抬头间却见那人已经走远,孤绝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赵溧阳大喘息着,想着刚才赵贞如说过的话,当下反应过来,一阵小跑,竟是朝着顾湘静的房间跑去。
赵贞如说,今晚温泉山庄会走水。
顾湘静怀着身孕行动不便,她一定要抢占先机,将顾湘静救出来。
赵溧阳独自奔跑在夜色之中,果然没多久就听见前院传来一阵骚动,似有人醒了,随后接连唤人,夜空之中,有火自前院而来,越燃越大,青烟缥缈,火光四溅,照亮整个夜空。
空气里传来了浓烈的烟味,只听见无数人的脚步声,匆匆忙忙的踩在青石板上。
赵溧阳本是记得顾湘静房间的方向的,可是中途被一帮救火的人冲散了些许,加之浓烟渐盛,到处都是人,她一下子有些慌不择路,找了老半天竟找不到顾湘静的身影。
她连连大呼着顾湘静的名字,冒着青烟前进,也不知到了哪里。
耳边全是瓢盆碰撞、人声鼎沸之声,乱哄哄的局势之下,竟也没人认出她的样子。
赵溧阳吸进了好几口浓烟,一时之间觉得心肺难受得紧,仿佛呼吸不上来了。
山庄上风很大,因为这风,火势更孟更急,很快便烧了过来。
赵溧阳本想着这样大的火势,太子妃嫂嫂身边的人早已察觉,想必已经将她带出去了。
赵溧阳想要离开,可却觉得到处都是火苗,火势滚滚而来,烧了她的衣襟,灼烧了她几处皮肤。
她已然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听见有人在叫她,远远的,却没有人走近来救她。
是啊,虽说是奴才,可谁又真的愿意为主子牺牲了性命。
更何况她本来也没有心腹。
她也更不会指望有人救她。
有时候想想,也许死了倒挺好。没了赵贞如,没了小桐,什么都没了,她轻飘飘的来,轻飘飘的去。
好难受啊。
赵溧阳快要呼吸不上来了,肺部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整个人像是被丢进了烈火地狱之中。
“赵溧阳,你是猪吗?!”
猛地有人拽了她一下,赵溧阳一个趔趄,摔倒在那人身上。
赵溧阳最后看见的是熊熊燃烧的烈火,以及赵贞如那张眉头紧皱的脸。
她在心底说道:赵贞如,我都要死了,你还要骂我。
随后,她失去了知觉。
温泉山庄的火连绵一片,映红了整片夜空。
饶是在汴京城内,也可以看见近郊处那山上的大火。
而此刻大魏国的皇后风容,正站在宫门之前,远远遥望着那一团烈火。
她的手心拽紧,在衣袍之下遮掩住。
她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死死的盯着那团火,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倒影出一团鲜明。
从前天夜里,她便已经接到赵贞如在温泉山庄里的密报。
可已经一天一夜,她的探子再没有送来关于温泉山庄新的消息。
赵贞如带了两百人包抄温泉山庄,里面的消息无法传递,她不知道赵贞如为什么突然调转枪头对准温泉山庄,更不知道赵贞如在温泉山庄的一天一夜里到底做了些什么。
风容实在是等不了了。
温泉山庄里有赵溧阳,还有顾湘静,顾湘静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要是赵贞如真是杀红了眼,难保不会对她们二人下手。
越来越等不了了,她便派了数百人上山解救围困的赵溧阳和顾湘静。桌台上参奏的折子都已经让人代笔写好,只要她在山庄里抓到了赵贞如,便能给他随意安上一个罪名。
只要今晚能活捉赵贞如,再放上一把大火,坐实他谋害湘儿和小六的罪名。那么赵贞如就算是三头六臂,也难逃此劫。
让这火,烧得更旺一些吧。
风容唇角轻抿,站在风口之上,眼底有一抹从容的杀意。
可是很快,便有宫女来报,说是风家大爷风青来见。
风容秀眉轻蹙,隐约察觉到了一种不可言喻的不安。
长兄为人处事向来沉稳,怎会在这样半夜三更的时候求见?
宫女的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有一人身着黑衣,头戴斗笠,身形瘦长,黑色面纱遮面,隐约有种阴沉之气,整个人仿佛融在夜色之中,只能看见他长靴上的花纹。
风容微微一惊,那人却已经拂手,风容身后站着的宫女太监全部退了出去。
“长兄——”风容拉长了一声。
风清闻言,掀开斗笠下的黑色面纱,露出一张瘦削的脸。
风清没有寒暄,只是单刀直入问道:“皇后,我且问你,半个时辰前你是否用南郡虎符调动了五千大军出城?”
风容皱眉,唇角轻扯,“长兄在说些什么?”
风清逼近一步,那一刻,风家掌舵人的气势喷薄而出,他犹如一堵厚实的墙立在面前,眼神清冷,甚至带着一种咄咄逼人。
“就在一炷香时间之前,风无缺说是受你之命,带六千御林军出城,往城郊温泉山庄而去。”风清一步一步逼近,抓住了风容的手,男子眼底寒芒硕硕,带着一种绝望的平静,“今夜,南郡大军、御林军尽数出动,此刻全都在温泉山庄之中,风容!你还不说实话,你是想毁了整个风家吗!”
风容闻言,身子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煞白。
“长兄,我只是派了两百精兵去温泉山庄而已,怎么会——”
“蠢货!”风清双眸眯起,一把甩开风容,喘着粗气道,“你中计了!赵贞如去温泉山庄是假,诱你出兵围剿是真,难道你不知道皇帝的逆鳞就是兵权吗?!南郡大军和禁卫军的人,你说调就调,你是怕风家的人脑袋掉得不够快是吗?!!”
风容此番也反应过来,当下大骇,思前想后道:“可他从何处得来的虎符?!”
风清抿唇沉默。
这也是他一路夜闯皇宫,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可此刻他看着自己的妹妹,又转头看了一眼那温泉山庄上的大火,终于他似想明白了什么,面色微微一变,整个脸瞬间煞白,眼中迸发出一种死寂的绝望。
危机,逼近了。
他薄唇轻启,缓缓道:“你以为…凭赵贞如能调得动南郡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