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身血红的喜服,躺在杂草堆中,面容俊美,一如往常。
赵溧阳心猛然一惊,回过神来。
她发现自己经常想不起罗千青已经死了这个事情。
仿佛只要不想起,她的心就不会疼,到了晚上她还能闭上眼睛睡一觉。
就好像,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沉默许久,突然问道:“你想他吗?”
巧云点了点头,又写:我梦见过他很多次。
赵溧阳道:“你喜欢他。”
这句话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巧云写:他见众生皆无意。
赵溧阳点头,“改明儿我们多烧点书画给他,他一定喜欢。”
巧云莞尔,秀气的脸上堆满了温柔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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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轻语是被人捆过来的。
一路骏马飞驰,穿城略地,一直从城里走到了近郊。
她的眼睛被人蒙住,一路上都有人监视,想必对方是不想让她知道目的地。
最终她到了一处别院里面。
那别院应该是修在近郊附近,是座四进四出的大院落,风格仿照的是江南园林山水。周边到处都是荒林,绿树成影,看着有种悠然南山的桃源之感。
进了院子方才看见觅秀。
言轻语想起上次在茶楼里,这女子冷漠无情,对她说动手便动手,哪里像是个姑娘,分明是催命的阎罗。
她面色一白,有些惧怕觅秀,却也很快反应过来绑她的是谁。
大魏的皇帝陛下。
“跟着我。”觅秀丢下这一句,便转身离开。
言轻语连忙跟了上去,心里想着,这样大的阵仗是要去见皇上吗?
一想到赵贞如,言轻语就觉得手脚发麻,心头发冷。
她原以为陛下是个温和之人,可那日在茶楼,他逼芸姐姐现身是真,想要杀她也是真。
她从没有见过,那样阴鸷可怕的人。
她回去做梦梦到过他好几回。
每次都是被吓得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芸姐姐……跟这样的人朝夕相处,所以才丢了性命吗?
言轻语心里愈发没底,快步跟着觅秀往别院深处走去。
这一路走来,倒是见了几个丫头,这些个丫头有说有笑,甚至还有在院子里放风筝的,一点不像是深宅大院里的丫头们谨慎稳重。
近身伺候陛下的,怎会是这样的丫头?
言轻语越来越觉得怪异,可是看着觅秀快步走路的背影,她也不敢询问。只能加快步子往前走。
很快到了一扇门前,觅秀便停下了,转身对她道:“你自己进去吧。”
“多谢姑娘带路。”言轻语个子小小的,还没有长开,只到觅秀的肩膀,看上去气势更矮了一分。
等觅秀离开后,言轻语想到即将要面对的人,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可仍然无法将心中惧怕甩开。
正欲叩门,门却从里面推开了,迎面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眉清目秀,说不上好看,却莫名生出亲和之感。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冲她招手,示意她进去。
言轻语走了进去,那丫头连忙斟茶,又伺候她落座。
她手脚勤快,做完这些之后,只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便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刚刚落座,就听见里屋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小桐来了吗?”
言轻语震惊无比,“腾”的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循声望去,只看见珠帘玉动,有一清瘦人影从屋内走了出来、
言轻语定睛一看,此人不是阿姐是谁?!
言轻语惊得合不拢嘴,像是见了鬼一样,痴痴傻傻的看着赵溧阳走近了。
赵溧阳轻轻柔柔的唤了一句:“小桐……”
言轻语方才醒过神来,她来不及问些什么,连忙冲她福身恭敬道:“见过六公主。”
赵溧阳微微一愣,好半天才伸出手去扶,“大魏已经没有六公主了,我现在是小芸。”
言轻语难掩惊色,“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赵溧阳被她那句“公主”以及语气之中的恭敬所刺伤,她抿了抿唇,有些固执的纠正道:“这里没有旁人,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唤我一声阿姐吧。”
言轻语连忙摇头,“公主殿下,不可失了礼数。”
赵溧阳看着她,只觉得她的礼节像是刀一样刺中了她的心,她勉强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是什么公主。”
“公主快别说这样的话了。”许是察觉到赵溧阳的不悦,言轻语略一思忖,语气柔和了许多,“阿姐……别说这样的话惹陛下不快了。若是惹恼了陛下,就算您是公主殿下,也只怕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赵溧阳看着她,眉头轻皱,她突然没来由的升起一口浊气堵在心口,“我说了,我不是公主。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吗?是谁小时候背着你到处乞讨,是谁将你送到言府,又是谁为了牵肠挂肚——”
言轻语闻言一怔,低低的唤了一声:“阿姐。”
这一声“阿姐”让赵溧阳的心一下子软了。
恍惚间她又想起那个在自己背上牙牙学语的小姑娘。
小桐学会的第一个词便是“阿姐”。
言轻语眼眸低垂,便道:“那是以前……轻语不知道阿姐就是公主。如今轻语与阿姐身份云泥之别,不敢高攀,只求有过一段姐妹情缘便也够了。”
赵溧阳皱眉,看着言轻语仿佛看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一般,她以为言轻语没有听懂她的话,便又近乎偏执的重复解释了一遍,“小桐,我不是六公主。我只是赵贞如布在宫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如今他不需要我这枚棋子了,这世上便没有六公主了,我说的,你明白吗?”
言轻语有些茫然的看着她。
可是……阿姐就是六公主啊。
连陛下都说她是六公主,难道陛下也会骗人吗?
更何况她骗得了陛下,难道还能骗得了死去的先皇和先皇后?
可为什么阿姐要一直说她不是公主。
赵溧阳见她茫茫然的样子,不由得苦笑,小桐不过十二三岁,她费再多口舌,只怕她也明白不了。倒是自己,竟然跟小桐在置气。
赵溧阳见四下无人,巧云还守在门口,想来没有人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
赵溧阳唇角一抿,小心翼翼的看向言轻语,试探性的问道:“小桐,我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不想再留在汴京了。如果我要离开这里,你…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