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正满城的搜人,谢三之死,第一嫌疑人就是巧云。
他们将所有家仆小厮都散了出去,满城贴着告示,可是谁又知道,人就在谢家眼皮子底下。
可她好似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手里一杯茶,面前点了一份茶点,神态悠闲,似在等人。
觅秀走了过去,坐下,看着巧云平静道:“我那天没看出来,你胆子很大。你难道不知道,谢家已经发下海捕文书,你的画像张贴在汴京各处,任何人都有可能认出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一无所有,便没什么可怕的。”巧云微微一笑,久久的盯着觅秀,最后幽幽道,“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你,觅秀姑娘。”
觅秀微微一惊。
去年在茶馆惊鸿一面,她料定巧云认不出他们,才会大胆行事。
巧云凑近了一些,笑眯眯道:“公主殿下……救了我两次。”
觅秀英气的眉梢一挑,眼底瞬间杀意凛凛,手在暗处覆上了剑鞘。
赵溧阳的事情非同小可,可巧云却凭借觅秀的样貌认出了公主。
此人留着,危险!
可巧云仿佛根本察觉不到觅秀的杀意,只是看了看外面万里晴空,语气怅然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我每次求她带我走……她都拒绝了我。”
觅秀也不掩藏,直接说道:“她身份非同小可。”
巧云抽回视线,落在茶杯上起起伏伏的茶杯上,“托公主的福,我这半年在罗府过得很好,简直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好的时候。罗公子和夫人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他们从来不因我在茶楼里卖过唱就轻视我,反而时常提醒着我做人不可自轻自贱,否则便没了风骨。”
巧云继续说着,“他们都说,是罗公子不想娶公主,才在新婚之夜下毒杀了她。可我知道,罗公子和公主是很要好的朋友。”
说到这里,她轻笑了一声,眼底有融融暖意,“更何况罗公子那个人,连只鸡都不敢杀,别说人了。他们想要栽赃陷害,也不找个好一点的人选。”
觅秀抿唇不语,只是看着巧云,她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杀了眼前这个女人。
若杀了她,只怕公主又要恨上陛下。
不杀,可她太过聪明,只看一眼便什么都猜透了。
觅秀饮了一口茶,方才轻轻道:“我看公主……好像过得不开心。她以前来茶馆的时候,每次都趴在二楼睡觉,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可那晚,她杀人的样子真叫人害怕。总觉得她不是之前那个人了。”
觅秀沉声道:“为什么回京城,你想给罗家翻案?”
巧云摇了摇头,唇角一扯,笑容苦涩,“如果我心狠一点,也许可以杀了谢三。可是无论如何,我替罗家都翻不了案。有些事情努力就能做到,有些事情就算是穷极一生也做不到。”
觅秀不解,“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报恩。”
“报什么恩。”
“报公主两次救我性命之恩。”
觅秀沉默半晌,她不了解巧云,可她的眼睛纯碎无比,不像在说假话。
于是她道:“她不用你报恩。”
“她的处境……是不是很危险?”
觅秀微微一惊,暗叹巧云一颗七巧玲珑心。
不愧是常年混迹各大茶楼的女子,其察言观色推物断理的本事无与伦比。
“她被很多高手保护着,谈何危险?”觅秀冷着声音道,“我劝你不要胡言乱语,小心惹祸上身。”
巧云根本不理会她说了什么,只是坚定道:“带我去找她。无论做什么,我想要陪在公主身边。”
觅秀冷着脸,有些不耐烦道:“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巧云脸上绽开一抹轻轻的冷笑,像是羽毛,带着一丝不屑和决绝。
她的声音清脆而又平静,“不就是怕我保守不了秘密吗?只要我毒哑了自己,我不信公主殿下还有拒绝我的理由。”
说罢,那人眼底一抹决绝。
巧云盯着她,随后笑得别有深意。
察觉到她的古怪,觅秀心里一紧,下一刻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了一粒药丸,仰头瞬间吞了进去,速度之快,让觅秀来不及反应。
觅秀反应更快,“呲”的一声拔剑出鞘,对准巧云,戒备道:“你…干什么?!”
巧云满脸痛苦,涨得通红,仿佛五官都扭曲在了一块。随后她“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里面还混合着喉哝里的其他一些皮肉。
觅秀脸色微变,立刻伸手去掰开她紧咬的牙关,一股酸臭气味混合着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不知她是吃了什么东西,喉咙被迅速灼烧,隐约可见一片漆黑的皮肉。
觅秀脸色终于有了变化,狠狠皱眉道:“你竟然将自己毒哑——”
巧云笑着,血水从她齿间和嘴巴里流出来,她毫不在意,像是一个疯子一般,嘴里不断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似干枯的井,似老掉的鸦,咕噜噜的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觅秀叹口气,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动容,“你这…又是……何必。”
巧云站起身来,随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冲她长施一礼,祈求的看着她。
觅秀想起去年茶馆里那个声音如黄鹂,婉转入云霄,珠翠落玉盘。
她记得巧云唱得一手好曲儿。
可惜从此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她叹息一声,“跟我走吧,我只能试试,但不能给你任何保证。”
巧云抬起衣袖擦干了唇边的血,随后感激的冲她点了点头。
她起身,默然的跟着觅秀的身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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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春天了。
柳枝抽条,草长莺飞,汴京城内春意盎然得毫无新意。
太平别院里来了个小哑巴,不会说话,只会比划。
偏偏人又勤快,芸姑娘面前瞬间便没了石婉的位置。
太平别院的姑娘们都说,自打那小哑巴来了以后,贴身伺候着姑娘,她们这些人连去露个面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也好。
所有活儿都让那小哑巴一个人干了,她们落个轻松自在。
太平别院自动被分成了两圈,外圈是这些丫头和侍卫,里圈便只有姑娘和小哑巴。
不过芸姑娘看起来更阴沉了,成日里话也不讲一句,有时候坐在秋千上,发一整个下午的呆。
偏偏也只有那小哑巴耐得住性子。
主仆两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两个人就这么呆呆的等着太阳升起,等着暮色四合,等着日月交替,像是两座雕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