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们便聚在某艘船上天南海北的吹牛,说女人,说天气,说这世道。
御林军的人很快就到了这边。
为首的正是张直。
两万御林军分成了十五个支队,挨家挨户的点面式的搜索,因为赵溧阳身份敏感,没有画像,便只能由他们这十五个当初在太平别院当过暗卫的人带头搜捕。
其他的人收到的命令只是找两个人。
两个女人,但极有可能是男子装扮。另外便是身高和大致长相这些模糊的信息。
他们的目标是寻找可疑人员,然后报十五个暗卫,由他们来确认和抓捕。
铺下这样大的排场,却又要求他们尽量不要声张。
真是诡异到了极点。
这样找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到了码头,黑压压的看到无数只船鳞次栉比的排在河面上。下着雨,船身飘摇,汉子们便躲在一处打牌消遣。
船夫们有眼尖的,老远就看见一大帮御林军正挨着船搜过来,心道不好,连忙散开,冷不丁被人抓住了,那人凶神恶煞的,抓着其中一个逃窜的船夫便问:“这里有没有这几天才出现的生面孔?”
那汉子惊恐的点着头,“有有有!那个……老李头那船上……前两天来了两个汉子,说是外乡来投奔亲戚的。”
张直连忙厉声问道:“人在哪儿?带路!”
底下那将领一屁股踹在了汉子的屁股上,那汉子连忙摸了摸,顶着细雨带路。
一支小精锐部队跟着那汉子往前走,沿着河堤走到快要尽头的位置,一艘破破烂烂的船里探出个黄皮瘦削的脑袋。
这船夫看起来五十出头,因常年在河岸上风吹日晒,看起来精瘦精瘦的,一双细长的吊梢眼,偏偏生了个厚嘴唇,模样看起来有些憨傻。
“几位军爷,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张直一把推开了那船夫,现在满是污垢油腻的船帘,走进了船身。
小船猛地摇晃了一下。
屋内有两个人,床上躺着一个,草席粗粗裹着,看不见脑袋,只看见蓬松污垢的头发,另外一个则坐在角落里蓬头垢面的煎着药。
老李头连忙赶了过来,又是作揖又是躬身子,解释道:“这位军爷,这两位是我远房侄儿,家里糟了灾,爹娘都死了,就来汴京城找我,想谋个事情做。”
张直长剑出鞘,“叮”的一声,吓得老李头连忙跪下,“军爷您这是做什么啊——”
张直挑起草席一角,本想顺势全部掀开,谁知却看见那人黝黑的大腿上有几个醒目的红色斑点。
他眉头轻轻皱起。
老李头连忙解释道:“我这大侄儿命不好,刚来京城没两天就病了,这些天发冷发热的,浑身都长满了红疹子,说是痒得不行。昨天我带他去看了大夫,偏偏大夫就开了几幅药,还把我们给赶出来了,说这病不得了,让我早点准备棺材,我就不明白了,这不就是出个疹吗?”
刚说到这里,旁边墙角里那蓬头垢面的人挠了挠手臂。
张直余光一瞥,看见了她手臂上的几个零星的红点。
他眼睛微微眯起,突然鬼使神差的想起了十几日前说是城郊附近村子里流传了一种带传染的疾病,染病的人会高烧不退,忽冷忽热,全身上下还会长一种红色的斑点。
这种病具有极强的传染性,附近有几个村庄的人因为这个病死了大半,前些日子州府的折子才上去,陛下因为此事派了太医院十几位太医前去解决。
张直眼底一抹厌恶,连带着剑也抽离了草席。
“你侄子什么时候来的汴京?”
“就四天前,那天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进城费了好大功夫。”
张直眉头仍是皱着,本想上前一探那人面容,可是看着旁边那人一直不停挠他的手臂,发出的“嗤嗤”声音让他心里无端升起厌烦,“这两个人从哪里来的?”
“我老家南阳!”
从南阳到汴京,确实要经过其中一个疫情较为严重的地方。
“你这两个侄子……看起来年龄不大啊——”
老李头笑眯眯的摸着脑袋,“回军爷的话,确实不大,大的那个才十五,小的才十三,要不是家里遭了难,爹娘死透了,才不会到汴京来了。多说汴京机会多贵人也多,这两小子年轻,说不定将来真能混得比我好咧。”
张直看了老李头一眼。
那人看起来憨厚老实,回答也算是滴水不漏,并没有什么破绽。
张直一双凌厉的眼睛又扫了一眼船上四下,随后有些厌恶的看了那两人一眼,急忙抽回了视线,仿佛看一眼都沾染了晦气一般。
“最近皇城在找两个女人,是一对主仆,大约十五六岁。要是见到了什么可疑人物,记得及时禀报。”
老李头眼睛滴溜溜的直转,笑呵呵道:“军爷,我听说这皇城里找人都有奖钱——”
“你若是真见了这两人,黄金百两不在话下。”
老李头听闻露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随后喃喃道:“天爷啊,这得多少钱啊——”
“总之,看见生人记得上报。”
张直丢下这么一句话,仿佛一刻都不想在这船上待,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老李头一直站在船上,看着那人走远了后方才钻回了船舱里。
船舱草席上的人已经醒了,她坐在那里,凝声静气。看见老李头窜进来,方才幽幽睁开眼睛。
身边巧云递上了二十两银子。
老李头眼睛一亮,含笑接过了,在满是油污的衣衫上擦拭了一下,擦得亮晶晶后方才放在灯火下眯起眼睛看。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老李头很是满意,连忙将银子揣了起来。
赵溧阳道:“还是李哥演技好,才骗过了那些人。”
老李头搓着手笑:“规矩我懂,你放心,我拿了你的银子,定为你消灾减祸。我这人没什么好,就是嘴巴牢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清楚得很。”
“如此最好。”
“两位姑娘就放心在船上住着,爱住多久住多久。”老李头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这船上藏不住东西,我先把银子收起来。两位姑娘若有事,招呼一声便是。”
“好。”
那老李头说着离开了船舱,顶着斜风细雨出去。
赵溧阳连忙示意巧云跟上去,巧云掀开帘子一看,只见雾蒙蒙的水汽之中,李老头径直略过几个船夫聚集的地方,而是径直往城里的方向快步小跑着。
巧云回来,指了指城里的方向。
赵溧阳叹息一声,“我们要换地方了。”
巧云不解。
“老李头心动了,准备两边通吃。吃了我的一份,把我们的信息透出去,再吃朝廷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