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碧绿看来,锦妃才是这后宫里最毒辣的人。
锦妃永远脸上都是那温柔有礼的笑意,见着谁都是亲和无比。
碧绿看着便生厌。
梁贵人道:“尊卑有别,该有的礼节还是必不可少的,否则让陛下知道了,又会怪臣妾不知礼数了。”
碧绿故意笑着道:“贵人这说的什么话,陛下疼娘娘都来不及,只恨不得日日都召娘娘去伺候,又怎会怪罪娘娘。”
梁贵人又想起了赵贞如的羞辱,听着这话心中酸楚又难过,偏锦妃脸上似笑非笑,一双眼睛透亮无比,仿佛什么都知道,却偏偏又不点破,仿佛将她虚伪的面具全都扯开来。
“贵人伺候陛下,确实辛苦。”锦妃说着,视线缓缓落在了她的膝盖上,关切道,“听闻贵人膝盖不太好,一到冬天就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前几日陛下赏赐了我一些保养的药膏,说是天竺那边进贡来的,对关节痛风等有奇效。改日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梁贵人脸色微微一变,顿时变得难堪之际,她瞪着锦妃,胸脯起伏,是又羞又恼。
她不知道这锦妃到底知不知道,若是知道,那知道多少?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因锦妃而起?
她当年年轻气盛,不过是跟赵溧阳斗了几句嘴,锦妃被殃及鱼池,伤了一条腿。
眼下,锦妃是要全部讨回来吗?
还是说,难道锦妃知道当初赵溧阳和罗千青奸情被抓的那个晚上,自己做了些什么。
锦妃在长乐宫的时候,就对她主子忠心不二,就算溧阳长公主早就暴毙身亡,可按照锦妃的性子,隐忍着十年报仇也不是不可能。
赵溧阳,那贱人死了那么久,怎么还阴魂不散。
好半天她才咬着牙说了一句,“多谢……娘娘…关怀。”
“你我姐妹,自该互相关怀。更何况梁贵人深得陛下宠爱,本宫自然要多关心贵人的身体。”锦妃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
梁贵人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听着碧绿抱怨的话,“她以前不过就是长乐宫的一个奴才,这样低贱的出身,有什么好炫耀的。陛下要不是看在溧阳长公主的面子上,哪里会——”
“住嘴!”梁贵人斥了一句,“她是低贱不错,可她位分在我之上,怎么,你是说我连一个奴才都比不上?”
碧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下请罪,又是打自己嘴巴子,又是求饶。
她哪里知道,今日这梁贵人是怎么了,一大清早好像是吃了枪药一般。
平日里梁贵人跟锦妃最不对盘,遇见锦妃总免不了要寒碜她几句,怎么今日就——
梁贵人怒气不减,恶声道:“你若再胡说八道,我就撕烂你的嘴!”
“娘娘饶命,是奴才多嘴,奴才再也不说了!”
同样,锦儿也听到了梁贵人和她那丫头的对话。
这深宫的清晨里,很是安静,梁贵人的说话声不大,可却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单手托腮,听着梁贵人那些恶毒的话语,脸上始终噙着一抹似笑非笑。
倒是宫女珠珠听不下去了,皱眉担忧的看着锦儿,“娘娘,要不奴才去教训她们一下?”
锦儿睁开眸子,柔声道:“不用。”
珠珠问:“娘娘不是不喜欢这梁贵人吗?何不干脆除了她?”
一句话,勾起了锦儿的心事。
她不是不喜欢梁贵人。
六公主死的那一晚,她提前被人抓进了宫里,因此她才避过了罗家满门抄斩的命运。
后来陛下曾经问过她,是愿意出宫,还是想留在宫里。
她她自幼长在宫里,无一技之长,早已不习惯外面的生活,出宫后也无法谋生。更何况,六公主已经死了,那总得有人守着长乐宫吧。
她便选择留下。
她记得陛下听到她的选择,眼中涌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有些哀伤,又似痛苦,他低低的喃着:“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那么渴望自由。她……一定是很讨厌我吧……”
后来,她变成了贵人,又变成了妃子。
后宫的女人都一样,只是这梁贵人,六公主不喜欢她,那么自己就不喜欢她。
这一个理由,就够了。
“娘娘!”见锦妃失神,珠珠便唤她。
锦儿回过神来,眉梢不动声色的微微挑起,语气依旧淡然:“将裴萧安排过去吧。”
裴萧是以前在梁家做过侍卫,据说跟梁小姐有那么一小段故事,后来裴萧便入了御林军,从最低的士兵做起,眼下也只不过是个七品的中候。
锦儿无意之中见过这个裴萧,见他容貌俊美,加之与梁贵人又有那么一段,便特意留了个心眼。
珠珠有些不解,“裴萧?他能做什么?”
锦儿淡淡一笑,眼底有些许嘲弄,“这女人的心,就像是翻上岸的鱼,这干涸久了,只要给她一滴水,她就会疯狂。”
珠珠抿唇,不语。
她反正也听不懂,照做就是了。
汴京西面城门上站着一个男人。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看上去左不过二十五六岁。
今年汴京的春天姗姗来迟,空气里还夹杂着冬日的料峭寒意,那男子身形清瘦,又衣衫单薄,只着一件青色长衫,仿佛要于这烟青色的天融为一体。
他的轮廓看上去有些锋利,眉眼很浓,玉面薄唇,绛红而点。既有几分书卷儒雅之气,偏又有沙场征伐的狠辣老道之感。
他站在那里,仿佛是天生的王者,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人间。
他身后跟着几人,皆衣袍华贵气质不凡,此刻只是静默的站在身后。
城墙上面空无一人,只剩他们几人,看着颇有些苍凉之感。
城郊外的桃花半开未开,在初春的寒意之中瑟瑟发抖,只肯开几株花骨朵儿。
完全不似她走的那一日艳丽。
她走的那一天,天气那般好,仿佛整座城春意盎然,百花齐放。
一转眼,已是三年。
赵贞如在那里站了很久。
霍有芳知道今日是六公主的忌日,不敢去打扰,早早的便打过了招呼,让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全都撤去。
每年这一天,陛下都会来这里。
有时候一站便是一整天。
霍有芳自认算是了解赵贞如的脾性习惯,平日里陛下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知道该怎么做。
可只有这几天,他又觉得陛下好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