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天空阴乌云密布,阴沉地厉害,似是要下雨,却一直打着雷,不见雨点。
风,像是疯子,扫荡着角角落落,吹得树叶石子还有数不清的垃圾悬在空中。
x市中心医院。
秦落烟夹在几个人中间,排队等着挂号。
偏头看向医院大门,不时有人出入,灌进凉风,吹进几片红枫叶。
耳边嘈杂,但她听不清那些人在讲什么,内心平静地出奇,甚至有些不正常。
“这位小姐,我看您不太急,能不能让个位置给我这个老太婆,我老伴病得厉害,站不得太久。”
秦落烟偏过头,看向那同她讲话的老人。
白发黑发夹杂在一起,面容憔悴,透着显而易见的疲倦,神情焦急,原本布满皱纹的脸因为愁绪而变得更深。
身旁扶着一位弓着身子有些站不稳的老人,呼吸急促,胸腔带着能听到的轰鸣声。
同她一起排队的人都看向她,她也回看他们一眼,并没有先回答老人的请求。
“你们要不要帮她?”秦落烟向后仰了仰头,状态慵懒。
“小妹妹,这你就不对了,这老人问你,你怎么还问起我们来了?”
“就是就是,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现在的年轻人真叫人寒心呐。”
“孩子,我看你也没啥大病,看起来不急,这老头应该病得很严重,就让给他吧。”
“就当献个爱心吧,孩子,这人都站不稳,你忍心吗?”
秦落烟笑了,微微勾起唇角。
本身就是温柔像,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温婉可人。
轻轻启齿,“我也不忍心老人家还要排队,您看我是第三个,让第二个给您让位置更快些,第一个应该快弄好了。”
“小妹妹,你说什么呢,我家大宝高烧,哪等得了?烧坏了你赔?不就是借个位置,怎么还说到我身上来,来这看病的,谁不急?再说了,老人家是跟你说借位置,又不是跟我说。”
“是啊,孩子,我看你身体挺好的,其他人都病得很严重,等不了,你就稍微通融一下,给这位老人家吧。”
这时前面第一个挂号的人已经取好号了。
秦落烟身后一妇女赶紧道:“你看,现在你不就第二个了吗?年轻人多积点德,长得挺漂亮一小姑娘,怎么就铁石心肠的?”
秦落烟看向前面那抱着孩子的女人,“我看您也是很担心这老人的身体,正好您现在是第一个,能先让给他们吗?”
那妇女一边操作着按键,一边骂骂咧咧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都说了你让让,你让让!怎么总想着让我来腾位置?我家孩子高烧!高烧!等不了!我看你气色也不差,浑身上下也没见你哪里有不适的地方,开始看你走过来的时候也没什么不正常,这队伍里就属你是最健康的,让让怎么了?”
秦落烟也不气,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两边的指责声,充耳不闻。
周围有病人和护士闻声看了一眼。
前面那妇女取好了好,转过头来冷笑,“好了,现在你是第一个了,赶紧让人家先弄吧,积点德!”
身后又是一阵劝责,秦落烟像是没听到,手上不紧不慢道地输入身份证号电话号。
等完成取号,又缓缓转过身来,道:“抱歉,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但我看各位都很有同情心,一定会让给这老人吧。”
说完,不等他们回应直接朝电梯走去。
精神科。
秦落烟看着手上纸条标注的位置,上了四楼。
与其他科室不同,四楼的精神科被单独隔开,只有一条过去离开的路。
那里站满了孩子家长甚至十多个青年中年人。
因为人数多,所以座椅不够,有的人直接坐在了地面上。
这里太过压抑,沉默,能清楚地听到楼下的哭喊声。
除了陪孩子的家长朝秦落烟看了一眼,其他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任何动作。
像是丢了灵魂的木偶,望着一处,没有生气。
秦落烟找到一处,靠墙而站,看到刚好走出来的一女孩,长发垂落,丝毫没有十几岁该有的阳光朝气,死气沉沉。
出来时,她的妈妈手上拿着药单,密密麻麻一片,嘴上还不停地抱怨着。
“真是倒了霉了,你怎么会得这种病呢?什么莫名其妙的病?我看就是闲得,要是放在我们那个年代,都忙着收粮食赶牛,哪有空想些有的没的,这么多药,得花多少钱啊,还有这看病的钱,怎么这么贵?这医院是乱要钱吗......”
那女孩拖着身子,踉踉跄跄地走着。
被她母亲拽着向前走,就像是栓了铁链的罪犯。
这里无疑是当地最有名的医院了。
秦落烟怀疑地看向门口上方的牌子。
她身旁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坐在旁边的座椅上,弓着身,低头朝向地面。
那脊柱就像是软趴趴地一摊泥,看不出任何力气。
衣着单薄,她身旁甚至连个监护人都没有。
秦落烟歪头看着她,伸在口袋里的手突然摸到角落里一块糖。她拿出来看了看,是黄色的千纸鹤糖,她最喜欢的菠萝口味,酸酸甜甜地。
似乎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秦落烟笑了。
她真的生得一副温柔的面孔,笑起来时似是那秋天的红枫叶林,温柔地让人心静,让人心生暖意。
虽然她本身却是凉的。
秦落烟像那女孩身旁挪了挪,弯着身子,抬手,轻轻放在那女孩头顶,“姐姐送你块糖吃。”
那女孩缓缓抬头,看到秦落烟的笑脸,心神一窒,像是灵魂被自己的意志操纵,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握在手心。
不敢攥紧,生怕糖纸皱了,又不敢松开,生怕掉了。
“谢谢姐姐。”
好像很久没讲过话了,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粗糙难听。
因为这个楼层外面只有她们在讲话,所以显得异常明亮。
有几个孩子,抬头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似乎是觉得自己是不可能被这样对待的,又纷纷低头,继续沉默着。
一双双眸子,黯淡,死气沉沉。
那女孩一直看着秦落烟,紧抿着嘴,眼里却透着点急迫的意味。
似乎是有话讲,但不知道怎么说。
“你想说什么吗?”秦落烟依旧弯着身子,尽量与那女孩平视。
“......姐姐,我能问一下您叫什么名字吗?”
女孩以为自己这样给秦落烟带来了困扰,连忙又道:“对不起,我不该问的,真的对不起。”
希望您不要讨厌我。
女孩为自己刚刚的举动感到无比懊悔,恨自己得寸进尺,只会给别人添乱。
她急得眼眶都红了起来。
秦落烟依旧笑着,视线却落在女孩那双握着糖纸的手上。
下一秒,女孩愣住了。
那平静如一潭死沼的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光亮,带着柔软和温暖。
她被秦落烟抱住了。
这对她来说不仅仅是个简单的拥抱。
有几个大人小声念叨了几句,病人抬头,不由自主捏紧拳头。
走廊对面有个头戴黑色棒球帽的人仰了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