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珠城外的珊瑚林已经自由生长了不知多少万年，数万年的生命没有让这些简单的生物生出智慧，但却给了它们独有的气息，庇护其中的生灵们，几只幼小的海兽灵活地消失在珊瑚林中，即使明心的神识也再也不能将它们从中其中分辨出来。 虽然离别早有预料，但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明心突然觉得—— 压力好大！ 尼玛，光是为了给这几个小子寻一个合适的地方放生，她就花了这么多的功夫，一想想像这样麻烦的家伙还有五万多个…… 二号的虚影慢慢浮现在身边：“是你太过小心，他们已经比这世上的所有平凡生灵幸运了一万倍，开始的时候太过顺遂，不一定是好事。” 不说别的，光是他们天生的灵智，和灵魂中存储的无数妖族前辈的记忆，就是这海洋中的亿万蒙昧的生灵所无法比拟的。 “妖的路本就比人类的难了百倍，更何况他们没有长辈的庇护，只能靠自己。”明心摇摇头道：“我只希望我们没有害了他们。” “你的顾念太多了。”二号道。 “也许吧。”明心怅然道，随即转向二号道：“没想到你还挺关心他们的。” “我只是出来透透气。”二号冷然道。 “知道知道。”明心敷衍地道，心中对某魂的嘴硬不以为然，“说起来你这次进去这么久，可有什么收获？” “并无，所以我出来散心。” 明心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暂时先陪我一段时间吧，那书你已经看得够久了，这海中世界如此新奇，换换心情，或许另有感悟也说不定。” 二号的身影虚化，回到识海中，识海中多了这么一位，明心莫名地多了些心安的感觉。 …… 顺利地通过结界进入海珠城，明心没有急着去船坊寻老胡，先在所谓的中洲街转了起来，中洲街原本真的是一条街，是海珠城的鲛人女王为她的一位人类朋友开辟出来的一条小街，后来随着鲛人与中洲人族交往不断加深，才逐渐扩建成如今的样子，规模堪比一座中型的城镇。 很多人族修士就常年居住在这中洲街中，在海中历练，修炼，海中的修炼资源丰富绝对不下于陆地上，在海珠城这样的富饶之地更是远超，唯一的缺点只是人类修士本身不是海中的种族，战斗力会打个折扣，外出历练风险更大些。 还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往返一次中洲和海珠城真的很难，前面也提到过，往返中洲和云洲的船只很少，而且明心他们这一路的经历也证明了，从中洲远航到海珠城有多危险，即使是海底的土著鲛人族想要在其间打个来回都是万难，有许多修士年少来到海珠城，到死也没有再回去过，还有在这海中繁衍数代的，已经成为家族的，也不在少数。 或许在将来，人类修士们会大举迁移海底也说不定呢？ 所以这些冒险跨海过来的商贩们就很有赚头，明心在街头转了一圈，很快就对自己当初没有随身多采买些货物深感后悔，若是换了楚荆南在，想来不将整条海珠号塞得满满当当是不会罢休的。 而最可悲的是，这里的海族们居然是不收灵石的，只接受以物易物，用海中丰富符矿石灵药和妖兽材料等物，来交换人类的丹药、阵法、符篆和炼器产物，明心身上东西都是自用的，事关身家性命，不可能拿出来兑换，所以明心不仅从中洲到海珠城的第一桶金赚不了，连海珠城到云洲的第二桶金也只能眼看着在眼前飞走，思来想去，只能指望从云洲回来时，赚那第三桶金了。 海珠城的居民也不仅仅是鲛人和人类，海中的种族千奇百怪，在街上走了一圈，明心也总算见识到了，包括当初袭击他们的鱼人，也是这海珠城中的常客，如果按照不是人的生灵都算妖这样的标准来计算地话，这海珠城就是一座妖城，但这些海中的种族可不会那么想。 大陆上的妖类们虽然彼此争斗猎杀从来不修，但稍有灵智的草木和兽类，都会自诩为妖，但是海中的这些智慧种族却从来不屑于将自己称之为妖，比如鲛人就是鲛人，鱼人就是鱼人。 在海族中，妖类特指那些灵智低下，习性野蛮未开化的灵植和鱼兽，就是那些已经化形的妖类，也自诩不凡，从来不肯将曾经的那些同族视为同类，这些事情都是玲珑告诉自己的，昆仑和海中的那些势力，关系很有些微妙。 那些个天下大势，恩怨情仇不提也罢，明心这次自打从长安出来之后，就将昆仑的骨牌彻底扔在储物戒指的最底部，不管有没有任务派过来，她只当不知道就是，到时候远在天涯，东皇那厮还能飞过来抓她回去做任务不成？ 只说明心在中洲街中转了一圈，实在受不了那些同船的人族修士满脸荡漾的笑容，索性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转头进了海珠城的主城区，纯将自己当做是出来游历的。 还是穷游。 主城中的交易者也不在少数，但都是海中的种族自己之间的交易，不似中洲街中那样疯狂，更多是满满的生活气息。 按照纳莎之前的介绍，明心走马观花地逛过海珠城中的几个出名的地点，最后被海珠城中的鲛人歌馆吸引了注意，就此留了下来。 歌馆这个词是明心自己翻译发明的，用鲛人语音译过来是“撒拉尔”，歌馆顾名思义，就是鲛人唱歌的地方，这里的形式有些像擂台比赛，据说海珠城中最会歌唱的鲛人都会来歌馆彼此比试，由旁听的鲛人观众们进行评判，胜者接受下一位挑战者的挑战，如此往复，每天的最终胜者会由歌馆的主人赠予一份礼物。 鲛人的歌曲之道对明心乐道修行来说，是一片完全陌生的世界，他们的歌声多来自生活，在鲛人的歌中，一件最平凡的小事，譬如其中有一首，唱的是一个鲛人在珊瑚林中捉到了一条小鱼，随后又将它放走，就是这样一件小事，都会被歌者描摹成一次惊心动魄，百转千回的伟大史诗。 但在鲛人高超的歌唱天赋之下，像这样的歌并不会让明心觉得浮夸，反而另有一番可爱和情趣。 还有的一些则真正是波澜壮阔的冒险故事，却被当事人演绎成轻松诙谐的小曲，调皮的曲调不时另旁边的听众们发出阵阵笑声，连带着明心也不禁被带入进那情绪中去，浑然忘了自己来时的目的，在那珊瑚搭成的高台旁，一坐就是一天。 或许在外面，他们是无情的猎手，是精打细算的商人，是身份高贵的贵族，是见多识广的冒险家，但在这里，当共同聚会在这歌坛下，他们分享着相同的快乐。 这些鲛人，他们是如此纯粹地热爱着他们的生活，热爱着这片大海。 蹭听的久了，鲛人们也注意到明心这个与众不同的外族，正好遇到来歌馆的纳莎兄妹（明心后来才知道那男性鲛人是纳莎的哥哥雍曲）在其中起哄，明心便半推半就的上了台。 入乡随俗，明心便借着天音剑的伴奏随意唱了一首小曲儿——这还是在红袖招听来的，红袖招有位半妖公子特别喜欢唱这个，明心也就记下来了。 意外的是，鲛人们大约也很少会接触到陆上的乐修，新奇之下，一时群情激动，其结果就是明心拿出当年讨好音音的架势，在台上一待就是三个时辰，比试到最后喉咙都有些发紧了，这才从歌馆主人的手中接到了属于胜者的奖励，一只由歌馆主人亲手制作的，三寸长的精致短笛。 第二日明心找到船坊，远远就看见老胡在海狐号上上下忙碌着，三个小船员都不在，只有另一个一头赤发的男修士陪着老胡一起在船上，拿着罗盘测量着什么，不时与老胡吵着嘴，看来是老相识了。 老胡显然也发现了明心，拍了一下那红发男子的肩膀，施展缩地成寸到明心的身边道：“你这姑娘倒比我还急了，走吧，我这就领你去见他。” 随着老胡往城外的方向走，不一会儿出了城，向着明心昨日放生那几个小妖的珊瑚林行去，一路上明心间或向老胡打听那人的情况，都被老胡搪塞过去，明心也就闭口不谈，等着看那人到底是何人物。 走入珊瑚林，三拐五绕之后，连明心都有些晕了，老胡却依然健步如飞，运转缩地术在其中不断腾挪，随着深入，明心也越加好奇，这住在珊瑚林深处的到底是何人物。 又转过一道弯，前方豁然开朗，一丛被打磨成光滑条状的粗大红珊瑚立在空地的中心，珊瑚柱下面是一个垒起来的小小石堆，石堆的缝隙中，一只青虾正探头探脑地躲藏在其中。 “这就是给我建木的那个人了。”老胡玩下腰来将那只青虾赶出去，重新将石堆规整了一番，明心微有些愕然：“他死了？” “是啊，一百年前就死了，那时候我还在逍遥门的船队里当船员，后来在海上出了事，我在海上漂流了七天七夜，幸而被他救了下来，带到这海珠城，再后来我就拜了他为师。” 老胡道：“师父是个造船师，那艘灵舟就是他临终前给我的，他做的最后一条灵舟，师父临终之前唯一的遗愿，就是让我将这建木的幼苗培育出种子来，送给他看看，这些年我找了不少的法子都没能成功，没想到这次出来正遇上你，也算全了我这一百多年来的念想。” 一边说着，老胡已经将那三颗种子和明心录制的存影玉简一起埋在坟包前的沙土中，站起身来，眼睛望着那坟包，一边道：“挺没意思的故事是吧？嘿，让你失望了。” 其实他只是想找个人来陪他一起吧？ “是有些失望，你得请客。”明心道。 “哈哈哈！”老胡畅爽地大笑，最后看了一眼那根光秃秃的珊瑚柱子，挥手道：“走，我带你去见识一下海珠城的鲸奶酒，那可是一绝！” “喝酒就算了，我昨日看到有件鲛绡的衣服甚是好看。” “哈哈，那可不行，那船坊的孙子黑的很，老胡我现在可是穷的一干二净！” …… 明心最终还是穿上了心心念念的鲛绡，还不止一件，别看老胡为人粗犷，甚至还有些邋遢，但实际上绝对是个大富豪，不说海狐号的船票价格有多高昂，老胡本人就是这船上最大的商家，黑子三个一早就抬着船上夹带的货物交易去了，鲛绡虽贵，对他来说只是小钱。 除了鲛绡，海珠城还有一样值得称道的特产，那就是鲛人制作的乐器，比如老胡船上那只号角，就是鲛人炼制的。 鲛人的炼器手法与中洲修士不尽相同，中洲修士多用灵火炼器，而鲛人则使用水锻，用海底巨大的水压凝聚成的真水，将不同的材料融为一体，这样的炼器手法与火锻各有千秋，其中特别值得称道就是鲛人的乐器了，每一件放在陆地上都是乐修渴求的珍品。 鲛人的乐器轻易不予外族，明心也是借着第一天意外勾搭上了歌馆的主人，后来的日子常去叨扰，除了那柄短笛之外，还得了一份鲛人长老炼制的极品真水，小小的一滴，却有十万八千斤重，极品真水在外面还有另一个名字，鲛炎，异火榜排名第十九的珍品。 真水是将天音剑借给歌馆主人研究换来的，明心今日才知道音音重铸天音剑用的手法也是水锻，那歌馆主人对海妖的水锻法很感兴趣。 老胡的船修了一个月有余，这段时间里明心趁机又转生了一批妖魂，海珠城附近的海域不允许捕猎，也少有厉害的妖兽能靠近，是难得的放生的好地方，这一个多月里明心转便了海珠城附近的海域。 二号说她这是四处播种，虽然很贴切，但明心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除了妖兽，明心也转生了一批灵植，其中光是远航藻便转生了百多朵，远航藻寿命悠长，且行动敏捷，在海中几乎没有天敌，深受广大投生客户的喜爱。 忙忙碌碌又开开心心的一个半月之后，老胡的船终于修好了，海狐号重新整装出发，离开海珠城，开往遥远的云洲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