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无用，红干脆转过了身去，鬼车走得极稳，珠帘轻晃，渐渐已走出拥挤的车马市，回到鬼街上，红突然感到失去了什么，心里空落落地，却又想不起来为何会这般。 背后响起一声声嘶力竭的长嘶，红蓦地回首，那匹黑色的鬼马被十几只鬼按在了地上，四蹄被紧紧捆住，一条长长的脖子还抗争地向上扬着，红宝石似的眼睛越过重重的鬼影，和红对视。 那一刻，红突然怔住了，记忆如潮水翻上，朦胧中她听见有一个严肃的女声对她说：“你入思过洞十年，它便等了你十年，你要好好待它。” “呱，我想再借一点暗晶，可以吗？” “不行了呱，暗晶都被姥姥偷吃掉了呱，这是最后一点了呱。” “那我要是把它抢出来呢？” “只要不被抓到，就没问题的呱。” 红微笑，脸上的花纹也更加红艳，鬼车停在了街上，她打开珠帘，身如白虹，穿梭过鬼巷，身上所剩的最后几十块暗晶在她的手中融化，重组，变成一只暗紫的水晶长剑，向着压在鬼马身上的众鬼，一剑斩落！ 暗晶变为的长剑在空中蒸发成剑气，半月形的巨大剑气斩，将阻挡在面前的一切鬼怪撕碎，那一瞬间的恐怖威压，竟恍若鬼王降临！ 剑光在即将接触到鬼马的时候向两边分开，把所有抓在鬼马身上的鬼搅碎，只剩下几只手脚还紧紧抓在鬼马的身上，鬼马兴奋地长嘶一声，从地上弹起来，一跃数十丈，重重落那辆朱红的鬼车之前，明明是轻盈的鬼马，落地时却有金戈铁马的沉重。 鬼车将缰绳套上鬼马的前胸，一个白影飞回到珠帘内，鬼马四蹄敲地，鬼车四轮如风，向前猛冲了出去！ 身后十余只鬼在追赶，红好整以暇地翘腿斜座在车座上，一手托着腮看着鬼车前面奔驰的战马，越看越是满意，她一只盯着它，默默回忆着和这皮鬼马有关的点点滴滴，她知道可以放心地将剩下的事交给它，后面那些鬼追不上他们的。 车马市临近东城的边缘，鬼马在大街上转了个弯，索性直接从东城出城，奔驰在旷野上，良久之后，红终于从追忆中醒过神来，她望了望还锲而不舍地追在后面的七八个鬼，叫鬼马稍停一下，自己下车向后方飘去。 少顷之后，红重新飘回车上，丢给大脸蛙一大袋暗晶：“这是还你的暗晶，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大脸蛙抱着暗晶跳下车，笑的合不拢嘴：“不用了呱，呱能回去的呱。” “我会和姥姥说的，别偷吃哦！” “不敢呱，不敢呱！” 红轻笑着掩上珠帘，车马启动，卷起一阵风烟，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 阴界除了十殿阎罗统治的鬼城，更多更广大的区域，都是毫无秩序可言的野地，强大的鬼类占地为王，各自拥有一片领地，豢养着许多的手下，彼此用暴力和阴谋相互争斗着，这才是这片大地的常态。 小孤山就是这样一座领地，它卡在幽台城东面的一道狭窄的山口中间，由几位鬼将级别的鬼，率领着数百鬼卒，小孤山的头领是个很有头脑的鬼，他们牢牢卡住这里，拦截着被幽台城的气息所吸引，想要通过这里的鬼魂野鬼们，将他们变为自己的喽啰和储备粮。 小孤山的生意已经安然运转了几百年，幽台城才不会管他们，而这些鬼也十分熟悉这里，每当有强大无法应付的鬼经过时他们就会躲得无影无踪，等到弱小的猎物落进来再蜂拥而上。 然而这一天，有一辆雄壮的鬼马拉着小巧的朱红鬼车从幽台的方向而来，鬼车开进了小孤山，两天之后，鬼车从小孤山的另一面开了出来，此时的小孤山中已找不到那支盘踞多年的贼匪。 但是还是有几只鬼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从小孤山逃了出去，它们目睹了那乘着红车的白色幽影，从此小孤山往东的广大区域里，阴界鬼修之间流传着一个恐怖的传闻，有一辆黑马拉着的红色鬼车，上面坐着一位永远填不饱肚子的大胃鬼，只要这辆鬼车经过的地方就会形成一片真空的地带，因为所有的鬼都会被他吞进肚子里，一点渣子都不剩。 红对这种传言很是委屈，这段时间以来，真正进了她肚子里的鬼加起来也不过十几只，剩下的近千只鬼则全部被送进她体内那个无底洞当中，进了林雪的嘴巴里，虽没有亲眼看见林雪是怎么处理那些鬼的，但在红的心中，林雪才是那个吃不饱的大胃鬼。 阴界的鬼太多了，而且不像幽冥宗的幽冥湖中那些低级的幽魂，能被红看得上眼的，至少也是鬼卒等级的鬼，如此轻易地获得这么多高质量的鬼，足以让任何一个元婴以上的魔修红了眼睛。 三年之后，在送了近三千个鬼到阳界之后，红终于发现藏在她体内的那个无底洞关闭了，再也送不进鬼魂进去。 不知道林雪那边出了什么事，还不知道要多久林雪才会再和自己联络，红也不打算干等着，正好最近的风声紧了，附近的几个鬼王联合起来搜捕她，想要捉鬼也没有以前那么好下手，红干脆驱车返回幽台城，一是回去看看，二是将来再需要她抓鬼，她也好换个方向来抓。 这三年里，红收鬼之余，也抢了不少的暗晶，一边吞噬强大的鬼怪，一边依靠暗晶修炼，力量增长的飞快，对鬼道的感悟也在不断增长着，也渐渐感到鬼修之路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只靠着吞噬的话，最开始修为涨的是很快，但到了后面就会变得力不从心。 红隐隐感到现在的自己修行已经抵达了一个瓶颈，不知道再往何处前进，这次回幽台，也不乏寻找进阶方式的意思。 回程的路比来时要快得多，三年后的幽台城依旧是那个有条不紊的样子，回到黑房子，姥姥对她的归来很是欢迎，然而红却稍有些失望，因为姥姥对如何晋升为鬼王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又或者每一个鬼王都不希望和他的下属分享这些心得。 而阴界的知识传承并非没有，却全部都掌握在阎王的手中，据说幽台城的主人秦广王有一座宝库，里面储存着阴阳两界所有的知识，但这些从不会给他们这些外鬼使用，幽台城中的鬼修几乎都是自行摸索着修炼的。 而想要获得阎王的知识，只能加入阎王的阎府，不说阎府的甄别标准有多高，只凭红如今怀着的这座违禁的往生之井，就决定了她不可能加入到阎府当中。 进阶之路受挫，想着幽台毕竟是阎王脚下，机会多一些，红便暂时留在了幽台城中，每日在幽台城中游荡，时常跟着黑房子的一伙鬼与幽台城的其它帮派打群架、抢地盘，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这样过了两年，期间林雪也重开过往生之门几次，都是唤红出去，装作那个叫芸儿的女子卖萌的，往往短暂的几个时辰之后也就将她放回来了，未曾再说过收集鬼魂的事情。 这一日红正领着一群鬼小弟们与隔壁帮派火拼，忽然又感到林雪在呼唤她过去，当即不再划水，冲上去三下五除二将对方小头目干掉，敌方果然溃逃，红随口吩咐身边的小五儿主持收拾残局，自己找了处地下角落传送了过去。 从阳界出来，红马上注意到这一次不再是熟悉的玉剑峰，林雪此时正御剑在高空飞行，身下是壮丽的山峦河流，不由由衷地叹了声：“真漂亮！” 林雪淡淡瞥了一眼身边的女鬼，见她身上还沾着别的鬼的“血”，便道：“我要留你在这边待几年，把那边的事收拾好。” 用的是命令的语气呢。 红好脾气地道：“好啊，等我回去和姥姥请个假，就过来陪你。” “速去速回。” “知道了。”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脚下那飞逝的白头山川，红传送了回去，与姥姥请过假，将鬼车寄存在黑房子留给大家共用，自己带了相逢回来——相逢是红为鬼马起的名字。 再出现的时候，林雪已经不在天上飞，入目是一片皑皑的冰川雪原，在她们的身下是一座建立在雪原上的城镇，整座城镇都几乎用冰晶建成，此时的她们正站在城中最高的一座冰塔上面。 红无意中想到，林雪也是个喜欢站在高处的人。 奇怪，为什要用也呢？ 林雪对突然出现在红身边的鬼马没什么意外，她将一封玉简交给红，红如今还是能使用这种玉简的，玉简里面记录的是一套阵法，一套催动鬼魂为自己作战的阵法。 “你送过来的那些鬼都在我这里，等会儿我送你去他们那儿，今后这套阵法就由你来主持，有什么不懂的，趁现在问我。” 红不答言，默默的在心中参演着，一人一鬼静默地立在冰塔上，偶尔红开口问林雪几个问题，林雪都会简练地解答了，半个时辰后，红将玉简还给林雪道：“差不多了，不过关于这套阵法我有些想法，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可以帮你改进它。” 若是别的鬼说出这种话，林雪必然不会理睬，但说话的这个鬼是红…… “按照你想的做。” 红方要笑，突然心有所感，东方青白色的天空上，一抹火红的剑光向这里奔来，那火焰让她很熟悉。 “没有问题便去吧。”林雪道。 红微微低下头，应了声：“是。”随后感到身边传来一股吸力，她被吸进林雪的袖中，被吸进去之前的最后一刻，红看到那剑上是一个男人，那男人此时的目光也正看过来，目光中写满了担忧，随后便眼前一黑。 “你开始养鬼了？”落在冰塔之巅，宋竹皱眉道。 “你很意外？” 宋竹怅然摇头，并不意外，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但真的见到了还是不同的。 “只是有些感慨，最近明心的变化也很大，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我在想，我们再也不回不到当年的模样了。” “她？是什么样的变化。” 宋竹认真的想了想，突然上下仔细地扫量着林雪，直到林雪开始有些不耐烦，才道“你之前有没有发现，其实你们两个有很多相像的地方。” “没有，还有，不要再让我看到你露出那种表情，我会杀了你。”林雪冷冷说道，随后跳下冰塔，宋竹在后面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重新跟了上去。 …… 红自不知道她刚刚错过了很重要的一场谈话，此时她在整顿着林雪交给她的手下们，林雪的袖子里有一个很大的空间，可以将数千鬼魂都安放在这里，也丝毫不会显得拥挤。 这些鬼魂基本上都是红亲自抓来的，再加上他们被红订上了契约，红想要管服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红所说的改进，是她根据阴界鬼修的战斗方法做的修改，红给她的阵法无疑是阳界人所创，用来驭使那些从阳界养大的鬼没问题，但对上直接从阴界抓来的鬼，却还有提升的空间。 红知道林雪不会让他们一直待在这儿，果然，在林雪的袖里乾坤中磨合了两个月之后，林雪就呼唤她出来，再出现的时候，看起来像是在一片冰川之下，一座修士遗留下来的遗迹当中，那个用火红仙剑的男子也在，此时正与一只六臂雪猿战激烈地在一起。 “练得如何了？” “还差点意思，纸上谈兵，缺少实战还是不行呢。” “那便去吧。” 红促狭地笑着，飘到林雪面前道：“要我们帮哪一个？” 见林雪神色越来越冷，红不再逗她，领着数千鬼卒鬼将倾巢而出。 这一战十分顺利，六臂雪猿虽然钢筋铁骨，但对鬼类却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宋竹绊住了雪猿，一群鬼一拥而上，很快将雪猿吸尽了阳气，变成一具完整的干尸。 红带着一群鬼回到林雪袖中，林雪上前挖开雪猿的尸体，将它的内丹和两只眼球取走，回头却看见宋竹一直在盯着她的袖子。 “看不惯了？” “没有。”宋竹道：“只是觉得刚才那匹马，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