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渐渐凝固,他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却从那一声叹息之后,再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异响。
他知道,这是对方察觉到自己发现了他,已经收敛了行踪,仲礼不慌,渐渐的放松了身体,又靠回了柱子上。
眼前的场景还在变化着。
为安因为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夸奖,忿忿不平,他把所有的怒火都撒在了一禾的身上,而一禾,除了承受之外,并没有抱怨过一句。
别说是抱怨了,就算为安对她动手,她也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承受着。
仲礼不知道那时候的一禾到底承受了多少,也不知道面具之下的她哭过多少回,甚至不知道这样的她是如何过来那些年的。
看到眼前这一幕幕的重现,仲礼心中满是愧疚。
若是那时候,他能伸手阻拦一下为安,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向那个方向发展?
事情不朝一禾被伤害的方向发展,她是不是就不会被老师送去庭安那里,是不是一禾就不会变成后来的模样,那她是不是就不会遭受后来那些磨难?
仲礼看着为安打着一禾,心里很是难受。
明明那时候的自己就趴在距离他们不到五步远的位置,为什么自己就能那么狠心,对于为安的恶行不闻不问呢?
他是真的已经忘记,自己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了。
再次重见这一幕,仲礼突然觉得一禾就算对自己更过分一点,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她现在居然还能如此的信任自己,说到底,他们的心胸还不如这唯一柔弱的女孩子。
过去的已经过去,就算他现在后悔,过去的事情还是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仲礼看着发泄完毕的为安喘着粗气,怒气冲冲的从自己身边跑了过去,他看着一禾悄悄的抚摸着那被为安打伤的地方。
看着一禾静静的转头看着依旧埋头于书本之中的亦周,和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自己,仲礼不知道那一刻一禾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是否会疑惑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为什么对于为安如此的欺负她,他们居然能从头到尾的都默不作声,就漠视着为安对她动手。
仲礼不知道面具下的一禾是何种表情,但是他从那悄然低落的泪珠,还是察觉到了她的难受。
她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默默的流着眼泪,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晶莹的泪珠从她的下颌处掉落,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然后匆匆落入她胸前的衣襟处,消失不见,只留下点点的湿意。
仲礼不知道一禾就那样看着当时的亦周和自己多久,他只知道,这时间仿佛静止一般,若不是那不停落下的泪珠提醒着他时间在流动,他真的要以为这一切都已经静止。
泪珠,渐渐的减少,到最后,终于不再落下。
仲礼看着一禾的身体从一开始的微微颤抖,到后来的坚定,他知道,那一刻的一禾,肯定是心酸得几乎快要死去。
那时候的她还只是个柔弱的孩子,可他们这帮男子,却将这唯一的姑娘伤得连哭都不愿意哭出一声来。
他们欠一禾的,又何止是眼前的这一点。
他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光是这个年纪,就已经有上万年的相处。
这样的生活,一禾几乎经历了快万年,一想到这么长的时间,仲礼就觉得难受。
可惜,过去就是过去。
他改变不了过去,只能希望自己以后能更多的对她好,来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
长舒一口气,仲礼看着一禾悄悄的擦了擦面具下的脸,他看到她再次扬起头来的时候便知道,她已经将所有的苦涩都自己咽下。
仲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的看着她。
一禾擦干了脸,她并没有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而是朝着门口走去。
这时候,她要么就是去找为安,要么就是回自己的院子。
看到一禾过来,虽然明知道自己不会妨碍到她,但仲礼还是忍不住的站直了身体,给她让出道来。
看着一禾从自己面前经过,那瘦弱的身体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柔弱模样,仲礼就觉得鼻子发酸。
正经过的一禾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在他面前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可能,这是幻境,一禾不可能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仲礼心中大惊,但还是镇定的告诉自己,这都是幻象,不可能出现交叉的。
但是看着一禾就站在距离自己如此之近的位置,仲礼还是忍不住的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他看着一禾站在那里,先是转头看了一眼还在学堂之中的人,因为自己和亦周都在同一个方向,他不知道这时候的一禾眼中看向的到底是谁,但是直觉上,他总觉得一禾是在看着那时候的自己。
不会的,绝对不可能。
仲礼心跳如擂鼓一般,他强迫自己收敛呼吸,不要惊扰到幻境之中的一禾,可是当一禾转过头来,冲着自己扬起脸蛋的时候,看着那张自己已经快要遗忘的青铜面具,仲礼还是感觉到呼吸一滞,然后他耳边就响起了噩梦一般的声音。
“你为什么刚才不帮我?”
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就是记忆中一禾小时候的声音。
记忆里,一禾的声音应该甜甜的,让人听了就忍不住的唇角上扬,可为什么这时候,他听到耳朵里,却觉得犹如一盆凉水浇头一般,瞬间浑身刺骨一般的发寒。
“你为什么刚才不帮我?你为什么要看着我被欺负?”
小小的人儿问出的话,却犹如千斤锤一般,一锤一锤的使劲砸在仲礼的心上。
明知道眼前的都是幻觉,仲礼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哪怕此时的一禾只是幻象,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漠视。
幼时的他漠视为安欺负一禾,那是因为那时候的他也不过还是个孩子,根本就不懂的什么情理问题,可现在的他不一样,他是一个成年男子,他为什么还会漠视为安对一禾如此的伤害?
他真的回答不出来,不管是过去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他觉得此幻境之中的自己,都是彻头彻尾的混蛋,是比为安更混蛋的混蛋。
是啊,为什么他不出手?
他明明知道为安欺负她是不对的,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要漠视这一切?
甚至是在幻境之中,他都舍不得救她一次。
他甚至都没有尝试过自己是否能帮助她,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帮不到她,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为安把她打得遍体鳞伤。
和刚才怒气冲冲跑开的为安比起来,他这位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的人,行为更为恶劣。
“我……”
他艰难的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又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解释。
他如何解释?
跟她说这不过是一个幻境?她不过是一个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