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所谓的“前世记忆”而出生时,绫子立即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咒术界最强的男人,就是她身边这个和她一样蹬着小短腿的婴儿。
他们是……双生子。
和一出生就有着六眼与强大咒力的双子不同,绫子是个普通到不合理的普通人。
大概是记忆的影响,绫子总觉得自己应该以成年人的思维进行思考。
可是矛盾也因此出现了——她确实只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小孩子而已。
双子的不详、她的无所适从、珍贵的六眼……
在这个不需要废物的咒术师家族里,她注定与自己的双子分开。
她出生后没多久,在不确定能否觉醒除无下限之外的术式之前,五条家不可能亏待她。
只不过是将两个孩子分开养大了而已。
反正,就算她觉醒了别的术式,也比不过祖传的无下限。
而她就算继承了无下限术式也是浪费……没有六眼,无下限术式基本废物。
咒术师家族的孩子一般会在四五六岁觉醒术式,绫子在五岁的时候被确认了她的术式,正是于她而言的废物术式——无下限。
她听到了家族的叹息,看到了某些人眼中的讥诮与不怎么掩饰的恶意。
然后对上了一双探究的美眸。
那双被全家人瞩目的六眼静静的看着她,没有什么对亲情的眷恋,只不过是年幼的无情神明,藏在孩童无垢的明眸之后,在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罢了。
一切都会在六眼之前无所遁形,所以五条家的人既狂热的仰赖着这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六眼,又无比敬畏恐惧着那双奇诡的眼睛。
绫子奇异的没有对那双眼睛产生任何特殊的心理。
见到五岁的双子时,内心也只有“这家伙应该在这个家里过得还行吧”这样的念头闪过。
五条家的人都没有亏待她,当然也不可能怠慢了注定成为最强光耀全家的六眼。
但是在检测结果出来之后,她身边的流言蜚语就从半遮半掩变得直白伤人了起来。
“是废物呢。”
“如果双子都是最强,那还得了啊。”
“听说双生子之所以一强一弱,是因为在胎儿状态时,强大的那个夺走了弱小的那个的营养,所以强者更强,弱者更弱耶。”
“感觉像是养蛊哦,好恶心别说了~”
“反正绫子小姐这辈子也只能是个普通人啦。”
“怎么会呢,好歹也是有着五条家的血脉,多少人家抢着要啊。”
“真羡慕,就算是废物,只要靠着血脉就能衣食无忧了呢。”
绫子漠然的听着那些故意在自己附近嚼舌根的佣人。
五条家并非铁桶一块,六眼的诞生让一些人慌了神,竟然能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恶毒到这种地步——
人的实力可以废物,但是三观与心境不能堕落。
他们在离间她和五条家,试图让她怨恨自己的双子,或者自甘堕落将自己人生的价值只定义在“嫁做人妇延续血脉”的狭隘角落里。
未来会憎恨五条家、被人利用着与最强双子作对吗?
未来会卷入男女争宠的旋涡,被某个男人掌控一生吗?
绫子“成年人的记忆”让她在这样的精神欺凌误导中艰难的稳住了心态。但是事实呢?事实就是她什么都做不到,不是吗?
至少……不要成为一个偏激叛逆伤害他人无能狂吠的人吧。
无能就无能,但不能狼狈到那种地步。即使咒力低微术式废物,只要是个人,就一定也可以有别的生存方式的,对吧?
但还是会难过得在被窝里偷偷哭泣。
而那些泪痕似乎让佣人们更加兴高采烈了。
她在衣食无忧的孤独中,深深的体会到了成年人们对于一个孩童得寸进尺毫无人性的恶意。
不要去想,不要动摇,不能被恶意吞噬——
她的战斗或许没有咒力直接碰撞来得直白激昂,但她不能在精神层面输掉……一旦输掉她就会彻底坏掉了,所以不可以!
五条家的废物大小姐愈加沉默阴郁了。
她开始变得不爱说话,逐渐自闭起来。
至于去寻求帮助……她要怎么说呢?那些佣人们说的确实都是实话,即使拜托父母换掉这批人,能从根本改变她的废物吗?而她的双子……也还是个孩子呢,她怎么可能去依赖一个除了强大之外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似乎也有谁为她打抱不平,埋怨那些人言辞的过分,安慰她一切都会好。
她也曾在这温柔的话语中动摇,然后在某天听到了真相。
“那孩子真是好懂啊。”
“很快就能取得信任了……毕竟在特别营造出的孤立环境中,稍微给一些温暖,就会立即搞定的啦。”
“不会哭闹的乖孩子最好欺负掌控啦,差不多也该驯熟了。”
【这世界……真可怕啊。】
绫子突然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连呼吸都能灼伤胸腔了。
所谓的“上一世”,在这个废物的事实面前,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渴求力量。
如果她真的有能力就好了。
废物就算堵上所有人的嘴、将一切想要杀死自己心灵的人隔绝……也还是个废物啊。
想要变强。
那是她自知无用的偏执。
至少,作为普通人就要做到普通人的最好……
她不期待印象中没见过几次面的父母的夸奖,她只是想在这充斥着恶意的狭小院子里活得更有底气一些。
她想看书,自然就有书可以看。
五条家绝不怠慢她的微小需求,但也不会赞赏一个只会看书的无用小孩,最多会不冷不热不喜不憎的感慨一句“绫子小姐真乖呢,完全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然后再补充一句“可惜了”。
那些话语,是钉进本该自由展翼的鸟儿胸前的荆棘。
因为还是幼鸟,即使挣扎,也只是让荆棘钉得更深,所以幼鸟便不再挣扎了。
只小心翼翼的,在荆棘摩擦着心脏的痛苦中,静默的、顽强的、傲慢至极的卑微存活着。
其实,只要哭闹就好了吧?
所以,只是无用的傲慢罢了。
傲慢的以为,自己可以对抗整个世界,自己可以狠狠地折断荆棘飞向天空。
……可是那之后呢?她要去往哪里?
她没有太强的物欲,早就知晓了尊严要靠实力维护而非大声吠鸣如可怜的败犬。
她真正想要的,从出生……就没有了。
绫子在六岁的生日宴会上再一次看到了她最想要的东西。
但那双六眼不属于她,也不可能从那位被众星拱月的神子的眼眶中蹦出来成为她的眼睛。
那不该是属于她的东西,想要肖想别人的六眼……这个念头是绝对不该有的,放任下去说不定会在哪天有谁诱惑自己用下作的手段伤害悟的时候……真的就成为别人随抛的棋子呢。
人生已经很惨了,她才不想要一个被人利用尽所有价值然后像是垃圾一样死去的结局。
[六眼是属于最强的悟的,不属于她,不能属于她,除了悟之外谁都不配用六眼。]
她反复告诫自己,催眠似的将这个想法刻进了本能里。
所以后来,即使得到了六眼,她也没在第一时间就欣喜若狂的去使用。
她理智上知道那张卡是属于自己的能力,本能却在抗拒。
而想要变强的愿望最终高于一切,当束缚般的催眠暗示被打碎,使用别的能力还会心有芥蒂犹豫不决吗?
不可能的,她连六眼都能用了,还有什么能力不敢用的?
当然,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会有六眼。
六岁生日的宴会上,她只是遥遥的望了他一眼。大概知晓六眼的视距与其感知力,便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所谓的云泥之别……就算是双子,贸然贴上去,也不过是自找难堪吧。
她在这种场合唯一的用处就是被拿来反衬双子的厉害,顺便得到名为怜悯的礼物。
越是无能的人,越喜欢通过践踏他人来获得快感。
绫子不打算上赶着找罪受,便规规矩矩的远离了交际的中心。
“哟,这不是另一位主角吗?完全没人理你欸,不会是在躲着哭吧?”
正在对着自助餐发呆的绫子转过身来,看到了那个正在嬉笑的同龄男孩儿。
无聊的,新的恶意。
小孩子能带着笑容扯断昆虫的翅膀,某种意义上而言,其恶意比大人心里有数的伤害更麻烦失控。
绫子不认识这个穿着和服的黑发男孩儿,只看了一眼便不感兴趣了。
然而在禅院直哉的眼中,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穿着素色的精致和服,银发少女回眸之时,雪白的眼睫像是在他的心头跳着舞,冰蓝的双眸与诡谲高傲的天空不同,是一片静谧神秘又高贵的绝美。
禅院直哉在这一刻,被击中了心灵。
但是少女接下来对他毫不感兴趣的姿态,刺痛了被定为继承人的禅院直哉那可悲的自尊心——
他是因为家里没有继承了“十种影法术”这一术式才被选为继承人的。
换言之,他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