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西川大儒——傅八岱(1 / 1)
山河为歌
冷青衫
3118 字
2022-04-22
陪他和念深一起去远迎傅八岱? 虽然我也是极力的促进傅八岱进京,但真的要去见面的话——我忍不住抬头看了裴元灏一眼,他只是微笑着看着我,而他的微笑里,始终有一丝谨慎的,甚至不加掩饰的审视。 而那种审视,并不陌生。 我想了想,说道:“皇上吩咐就是。” 说完,我将桌上用剩下的纸叠在一起,正准备去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可站在我身后的裴元灏却并没有顺势让开,让我险些撞上他。我下意识的微蹙眉头,抬头看了他一眼,但没说话。 倒是他,像是想了些什么,沉默了一回才慢慢说道:“傅八岱入京的事,你还跟其他什么人说过?” 我心里紧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摇头:“没有。” “……” 我原以为他还要追问,但他只是轻轻的蹙了下眉,便没有再说,我避开他走到架子前将那叠纸放好,但心里却有些放不下了,回头看着他,说道:“皇上是在担心什么?” “……” “您担心,袭击傅八岱的人……” 他看了我一眼,说道:“朕不过是猜测而已。” “……” 的确,也只能是猜测,虽说傅八岱已经隐退多年,一直在天目寺吃斋念佛,但他的名气并不是隐居起来就能被掩盖的,否则皇帝也不会在皇子老师这一职上想到他;他离开天目寺入京,再是避人耳目,也一定会有人知道。 只是,那些人何以如此清楚? 浺州地处川陕交界,过了浺州,便是天朝能完全管辖的范围,西川的人也无法再横行无忌,他们能算准时间在那里袭击傅八岱,显然是很清楚他的行程。 我的眉毛拧了起来。 我想起当年,在天子峰山顶上的那一夜,黄天霸对我说,宗门还在酝酿着一个计划,并且他可以肯定,他们准备在宫中有所动作,那时我就猜测,宗门应该是往宫里派了人。 但,这个人到底是谁,什么时候进来的,又做了些什么,只可惜我被关在冷宫两年多,完全无法探知这一切。 如果说,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于宫中,将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那么傅八岱在浺州遇袭,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事。 三年多前,药老袭击裴元灏,西山学子说有人要来扬州,包括后来学子的暴动,都预示宗门原本有一次大的行动,但因为黄天霸的叛走,打乱他们的全盘计划,加上裴元灏的刻意遏制,所以宗门暂时偃旗息鼓,并且利用这几年的时间韬光养晦;而胜京,原本已经兵临城下,也因为洛什和黄天霸的关系,这些年来草原骑兵没有再南下,但我很清楚,像洛什那样的人,不会因为****而迷失自己的方向,他像是一只雄鹰,栖息够了,便会振翅高飞。 所以,这几年天朝看起来很平静,但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否则裴元灏不会在申恭矣,还有当朝那么多老臣这样的重重压力下,还是坚持减免江南赋税现在。 只有让人民休养生息够了,才能以备将来这一场中原大战。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场大战在酝酿,宫里的这个人,就非常的危险。 我抬头看了看裴元灏,他也看着我,神情似乎也在思索着,他一定也知道,在宫内有这么一个人,可是这么多年来没有找出来,想必这个人也真的藏得很深。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打乱了我们的思绪,转头一看,是念深洗了脸,快乐的跑进来。 “父皇,青姨!” 两个人立刻换上了笑容,念深跑到他面前,带着一点撒娇的情绪道:“父皇,父皇要走了吗?” 裴元灏淡淡一笑:“朕何时说要走了?” “那,父皇留下来,和儿臣一起用膳好吗?” “嗯……” “父皇,青姨会做很好吃的东西,橘子酪,很好吃哦,父皇一定没吃过。” “……” 我和他都愣了一下,他抬起头来,带着几分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我没说什么,只淡淡的低下了头。 他笑了笑,伸手抚着念深的脸:“好。” 。 这天,裴元灏还真的留在了景仁宫和大皇子一起用完膳,我也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只是当我把一小锅烧好的橘子酪送上来的时候,人还有些恍惚。 盛了一小碗送到他手上,裴元灏低头闻了闻,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念深立刻献宝一样高兴的说:“父皇,很香吧。” “嗯,很香。” 他抬起头来看着站在桌边的我:“真的很香。” “……” 我没说什么,盛了一碗给念深,便默默的站在了一旁。 念深大口大口的吃着,嘴边糊了一圈,看起来像一只憨憨的小狗一样可爱,裴元灏坐在一旁,也少有的没有责备他,只是微笑着一口一口的吃着,空气里弥漫着橘子的香甜气味,淡淡的飘散开来,明明只是橘子的味道,却一种酒香微酣的感觉。 我知道这幅画面有多美好,是我前半生一直所求——黄昏,孤灯,一个父亲带着孩子大口大口的吃饭,而我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们,他们吃得越香,我的心里越甜。 可我知道,这只是一幅虚幻的画而已。 这个男人,不是我的丈夫,念深,也不是我的孩子。 我的丈夫和孩子,都不在我的身边…… 就在我神情恍惚的时候,突然听见念深叫我的声音,我低头一看,只见念深正抬头看着我,睁大着漆黑的眼睛:“青姨,你怎么了?青姨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看着那张酡红的苹果一样的小脸,虽然明知道这不是我的孩子,却有一种柔软又温暖的感情从心里油然而生,连指尖都暖透了,我对着他温柔的一笑:“不了。” “哦。”他有些失望的坐了回去,而裴元灏也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深黑的眼睛里若有所思。 。 也不知道是被南宫离珠镇住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接下来的日子申柔那边倒是很安静,没有再来找我的麻烦,眼看着常晴解禁的时间日益临近,念深每天又很乖的把我交代的功课做好,日子倒过得有些意外的轻松了起来。 不过,后宫的日子,当然不会真的轻松。 而且,我的心里也一直压着一块石头,就是裴元灏担心的那个问题。 这天又交代念深临帖子,完了之后我便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水秀倒有些意外,问我难道还要去什么地方串门。 连他们也知道,出了景仁宫,我是没有朋友的。 我也只笑了笑,没说什么就走了,出了东六宫往另一头走,不一会儿便到了荣静斋。 这里,是和嫔刘漓的居所。 荣静斋不算是特别华贵的地方,加上刘漓淡漠的性格,站在大门外就感到一种凉意,小宫女灵芝进去传话,不一会儿就出来请我进去了。 院子里,更清冷了一些。 她被冷落了两年多,在前些日子重得圣宠,晋升为和嫔,照说这样的升迁也是一件花团锦簇的事,可这里却丝毫不见喜气。 像是她这个人,始终只是淡淡的。 进了大门,我一眼就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人,身姿袅娜,聘婷动人,有些意外的,却是美人叶云霜。 她看到我,也像是有些意外,那双秋水一般清凌凌的眼睛里闪过了一点诧异的光,但还是立刻微笑着走过来,我发现她连走路的姿势都非常的美,莲步姗姗,婀娜多姿,如同弱柳扶风。想来,也难怪裴元灏没有在她一进宫就立刻册封她,这样的美人,一颦一笑都那么动人心弦,连女人看了都心动,难保在后宫不会被所有人视为眼中钉,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才会让她来和刘漓住一起吧。 她走到我面前来,微笑着说道:“你,就是那个岳青婴吧。” 我朝着她轻轻一福:“民女见过叶美人。” 她又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那神情,倒像是有一点“久仰大名”的感觉,我想到这四个字的时候,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可看她的样子,却好像真的已经听说过我很久,终于得见一般。 然后就听见她微笑着说:“传闻说你以前,可是皇上的宠妃,怎么现在倒成了民女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说道:“美人也说了,是传闻。” “哦?” “……”我微笑着看着她,目光坚定,也不再说话。 叶云霜虽然美,但并不是一个花瓶,我能从她清凌凌的眼睛里看到很多东西,她看着我,也像是心神领会一样,说道:“你是来见和嫔娘娘的吧?” “是。” “那你去吧,娘娘就在那边。” “多谢。” 我对着她毕恭毕敬的一福,便转身朝着刘漓的屋子走去,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叶云霜也站在那里看着我,像是等我这一回头一样,对上我的目光,微微一笑。 。 进了刘漓的房间,这里就和整个荣静斋一样清冷,而那个清冷的女人就坐在桌边,桌上摆着一杯茶,一本书,但似乎也都没有用心的品。 我走过去拜道:“民女拜见和嫔娘娘。” 她没有立刻应我,而是坐在那儿默默的看着我,那目光也带着她的冷意,在我的身上巡视,我也就静静的跪在那里,任她这么看着。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起来吧。” 我站起了身:“谢和嫔娘娘。” 刘漓勾了一下嘴角:“你不用谢我,倒是我该谢你。” “……” 她慢慢的起身,走到我的面前:“傅八岱的事,是你跟皇上说的吧?” “民女多嘴了。” 她笑了一下,没搭这个话,只是说道:“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要帮我?” “民女不过是照实说,那个帖子,非和嫔娘娘不可。” “……那,你又怎么会知道,家父和傅八岱有旧?” “刘毅大人生前告诉青婴的。” “哥?”一提到刘毅,刘漓的眼中立刻闪过了一丝哀恸,哽咽了一下,才说道:“你和他也不过一面之缘,怎么他却跟你说了那么多。” 我笑了笑:“也许,是刘大人觉得,青婴和他投缘吧。” 刘漓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倒是你,懂他。” 想来,我未必真的懂刘毅,那样至死不悔的意念,但我能明白他的坚持,尤其在遇见了刘三儿之后,我更知道他的坚持其实是有意义的,只是,这世上真的懂他们父子的人,太少。 我说道:“如果能选择的话,我想刘大人一定希望懂他的是娘娘,直到最后,他还在担心娘娘会为了他的事而无法放下。” 刘漓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说道:“如果你是我,在这人世间只剩下这最后一个亲人,可他却被人用最残忍的手段杀害,你再也见不到他,在这世上孤独无依,难道你能放下吗?!” “……” 这句话,我答不出来,就像我根本不敢去想如果当初离儿真的死在了南宫离珠的手里,我会怎么样?我会不会早就已经疯了? 可是看着刘漓愤懑难平的样子,我突然有些冲动,我想要告诉她——不是的,这一切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刘毅虽然死了,刘世舟死了,但他们死得无怨无悔,因为他们是为了自己一生为之奋斗的事业而死,他们死而无憾;而且,你并不是孤独无依,你还有一个亲人,他—— 他,他在哪里呢? 一想到这里,我自己也有些哽咽了起来。 那个像岩石一样粗糙,笑容却有着阳光味道的男子,在经历了我给他的伤害之后,他会如何?他黝黑的脸上会不会还有笑容,会不会还像过去那样,不畏世事艰难,只唯心而走? 感觉到眼睛里一阵滚烫,我急忙低下了头。 不过幸好刘漓也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她偏过头去轻轻擦了擦眼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你今天来找我,是要做什么?” “……” 我今天过来,原本是想跟她说说傅八岱的帖子的事,可想起刚刚在院子里碰见叶云霜,我心里略一沉思了一下,临时改了主意,摇头道:“也,没什么事。” “哦?” “呃,皇上打算出城迎接傅八岱,我听说,他让和嫔娘娘也一同前去是么?” “嗯,皇上说帖子是我下的,所以我也应该同去。”她说着,看了我一眼:“皇上应该也是要让你同去的吧?” “是的。” 她懒懒的一笑:“我去又能如何?当初去西川的时候年纪还小,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我小心的看了她一眼:“呃……那娘娘,还记得什么呢?” 她冷冷道:“我说了,已经不记得了。” “哦……” 说到这里,她又冷笑了一声,看着我道:“岳青婴,我倒真是有些小看了你,没想到你当初在扬州跟反贼勾结,都要斩立决了,现在居然还能活得好好的,还当上了集贤殿正字。” 我苦笑了一下。 “但是你觉得,你还能做什么呢?” “……”我心里咯噔了一声,抬头看着她。 刘漓看着我,可那眼神却有些茫然,好像不知是在跟我说话,还是在跟她自己说话,喃喃道:“这个后宫,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后宫了,就算你熬出来了,又能如何?” “……” “论美貌,你比不过丽妃;论家世,你比不过皇后;论手段,你比不上贵妃,年纪越来越大,时间越来越少,新晋的采女一个比一个伶俐,你能做什么?” 听着她的话,看着她黯然的神情,我也有些沉重,这似乎是后宫所有女人的悲哀。 但,并不是我的。 我轻轻的笑了一下,说道:“和嫔娘娘,人,总是要有一死,可我们都还活着。” “……”她有些愕然,睁大眼睛看着我。 “怎么死,没的选,可怎么活,我选择让自己做主!” “……” 她震惊的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我朝着她轻轻一福,转身走了出去。 门外还是和之前一样清净,初秋,天晴云朗,一株梧桐在院中矗立,发黄的叶子映着阳光,微微的有些耀眼,我看了看那株梧桐,然后转头看向了叶云霜的屋子。 门户紧闭,也许因为阳光太过耀眼,透过窗棂也看不清里面,只觉得模模糊糊的一片昏黑。 我想了想,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 又过了一个月。 荣静斋那株梧桐的叶子已经全都黄了,飘落在地上,黄澄澄一片,被阳光一照好像满目金光一样。 皇城的秋天,就是这样的。 常晴的禁足也终于解禁,她人瘦了一些,但精神还好,念深一看到她就欢喜得疯了一样扒在她身上不肯下来,倒是常晴,淡淡的微笑着,抚摸着孩子的发心,又抬头看着我:“你辛苦了。” “皇后娘娘说哪里话。” “听扣儿说,傅八岱这两天就要入京了?” “是,皇上已经下旨,明天就要出城相迎。” “是么。” 常晴微笑着,伸手托着念深肉呼呼的小脸,低头看着他道:“大皇子准备好去迎接老师了吗?” “嗯!”念深用力的点头:“母后,这些天念深很用功的,青姨叫念深念的书,念深都看过了,还认了很多字,还会背弟子规了!就算老师要考,也考不倒我的!” “是吗?大皇子真是聪明。” 听到她的夸奖,念深就像喝了一锅橘子酪一样,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常晴又抬头看着我,说道:“明天本宫还是会留在宫里,你跟着皇上,凡事自己多留点心。” 我点点头:“是。” 。 第二天也是个天清气朗的好天气,一大早,车驾便出了宫门。 这一次不是正式的出巡,所以并没有太大的仪仗,我带着念深坐在一辆大马车上,他晚上没睡好,人还有些晕晕乎乎的,躺在我的怀里打瞌睡,只在马车出宫门的时候,颠簸了一下,才惊醒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看看四周,又看着我,轻轻道:“青姨,你怎么了?” “啊?” “你怎么一直看着外面?” “……”我放下帘子,低头看着他,只淡淡的一笑,没说话。 刚刚马车出宫门的时候,我也知道自己的心野了一下,可我也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况且——就算不是正式的仪仗出宫,裴元灏身边的人也不少,缺不了一两双眼睛盯着我的。 我只抱着他,没说话,倒是念深第一次出宫,一清醒过来就活泛了,趴在窗户上睁大眼睛瞅着外面,看到什么都指着问,我一路耐心的回答他的问题,什么是风车,什么是酒坊,天香楼是他不能问的地方,书社里有一些宫里看不到的书。 虽然很多事情,我现在无法为他的将来担保,但也许有那么一天,或许,这一片土地上所有的生灵都会匍匐在他的脚下,他应该要知道黎民百姓的苦与乐。 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了几个时辰,终于出了城门,经过了一片静谧的林地之后,停在了一座行馆前。 我事先并不知道这里有一座行馆,只怕是为了这一次远迎特地修筑的,周围绿竹成荫,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绿叶的芳香,间或有一两声鸟鸣响起,悠远悦耳,给人一种宁静雅致的感觉。 早已经在这里等候的宫女侍卫全都跪在两旁,恭迎皇帝。 裴元灏下了车,便带着我们走进去,这座行馆修得快,倒也并不马虎,没有皇城宫廷的奢华糜烂,只是处处透着书香门第的雅意两边回廊的屋檐下还有专供清泉流过的沟槽,行走间听着潺潺流水的声音,十分的安逸。 安顿好了一切,有宫人奉上了热茶,外面就有人来报——傅八岱一行,已经到了。 我一听,心里也微微的有些揪紧了,裴元灏掸掸衣袖,平静的坐在主位上,一挥手道:“请。” 说是远迎,但君臣之礼也不能废。 我带着念深坐在右边下手,这个时候还是站了起来,就听见外面大门外传来了马嘶声,过了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玉公公带着一行人走进了正厅。 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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