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太睁开了眼,愤怒地瞪着姜老爷子:
“我有什么好委屈的?这里有我什么事儿?你当我要休了她,是为了我自己个儿的面子?我是恨她牛桂花跟咱家大山不是一条心!”
“你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是嫌我管得多了?
咱家没有分家,不也是你说的,要全家人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这日子,就会越过越好,外人也不敢欺负!
这人心往一块儿笼,还笼不齐呢,你说说,再有她这么个拖后腿的,这日子能过明白?
她是长房长媳,都敢打着这样的主意,别的房头,还不得有样学样?
这次要是不休了她,就得趁早分家!
咱们老两口带着秋菊自己过去,他们五个房头,各房过各房的!
我跟他们,生不起这个气去!”
“好,好,都依着你。”
姜老爷子好脾气地应着,然后拿了块儿毛巾,在热水里投干净,一边动作轻柔地给老太太擦脸,一边声音温和地解释着:
“芳泠啊,其实我不让你休了老大媳妇儿,也有些别的考虑在里头。”
“咱们先不说老大媳妇儿给老大生了英杰他们三个这一茬。
单说老大这岁数不小了,要是把他媳妇儿休了,咱能忍心看着他打光棍儿不?
若是重新给他娶了个新媳妇儿回来,麻烦就更多了。
一来,英杰他们三个必然惦记着自己个儿的亲娘,新媳妇儿搞不好还会再生孩子,到时候前一窝后一块儿地,那日子能过得好吗?
二来,这彩礼钱,你打量着从哪里出?
咱们之前存下的那些个家底儿,全都不能动。
不然解释不清来处,落在有心人眼里,那都是罪名。
咱们这个岁数了,吃点苦受点罪,挨个批斗游个街,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咱把腿儿一蹬,气儿一咽,谁还能把咱咋地?
可是孩子们一个个地都大了,不说扑奔个好前程吧,至少不能让他们受了咱们的拖累不是?
现在咱们日子过得穷点儿苦点儿,不过就是多干点活儿,多受点累,既用不着担惊受怕地,也用不着顶个谁听了都禁鼻子,人嫌狗不待见的坏成分,少受了多少委屈,多省了多少心!
你算算,是不是这么个账?
这些事儿,咱们早在多少年前,不都虑虑好了的?
姜老太太翻了个身,背对着姜老爷子:
“哼!年轻的时候,我就说不过你!你个常有理!正话反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啥?都是你对!你永远对!你永远伟大光荣正确!”
姜老爷子憨憨地笑了:“芳泠,就你眼里总能看见我的好……”
“呸!我那是夸你呢?”
“不夸我,你还想夸谁?”
“去去去,又跟我扯这个!跟你还掰扯不明白了!”
虽然没有观众,俩人却撒了好大一波狗粮。然后姜老太太终于觉得气顺了,盘腿坐了起来,也点了一袋烟抽上了:
“可是,这回要是不休了老大媳妇儿,怕是就真得分家了!
不然这各个房头,心里都揣上了自己家的小算盘,这日子可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