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不幸中的万幸,情哥哥的枪法一般,没有造成“给她留下个孩子,自己却壮烈牺牲了”的悲伤局面。
然而这段感情,依然面临了一场巨大的危机——她被小个子络腮胡的姥爷,也就是她的亲爹,许配给了小个子络腮胡的爹。
当初小个子络腮胡他娘之所以能嫁给他爹,主要就是因为,他爹舍命救了他姥爷。
然后他姥爷为了报恩,就把自己最漂亮大闺女,许配给了这个表面看起来“老实巴交”、其实却性情暴躁,而且家境贫寒,出不起彩礼钱,娶不上媳妇儿的庄稼人。
他娘当初为了反抗这门亲事,闹过绝食、也闹过上吊,不过,却都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她能鼓起勇气反抗她爹的决定,其实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她爹是个特别爱面子的人,为了面子,可以因为别人一句话,就回家把她娘狠狠地捶一顿。
从小见多了这样的事情,让她对自己的家深恶痛绝,却又毫无逃离的希望。
听说定亲的事情之后,她找人帮忙给情哥哥捎了信,结果对方正在执行任务,根本不可能回家来娶她,她日盼夜盼,望眼欲穿,到底还是没有盼来情哥哥的回信。
哪怕只字片语,一星半点的碎纸屑,都没有盼来。
等到她娘哭着跪下来求她的时候,她终于崩溃了,用尽全身力气嚎啕大哭了一场,然后认命地上了花轿。
因为小个子络腮胡的爹家里很穷,所以,婚礼也办的非常简陋。
然而,对于他娘来说,既然嫁的根本不是那个人,婚礼什么的,简陋或者豪华,又有什么意义呢?
新婚之夜,狂风暴雨,狠狠地摧残了娇弱的海棠。
小个子络腮胡“老实巴交”的爹,因为发现了他娘并非完璧之身,忍不住深深地觉得自己头上的帽子颜色不好看起来。
进而又想到村子里那些流传甚广的风言风语,忍不住觉得他娘确实就是传言中的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这让他既觉得愤怒,又觉得屈辱。
倘若直接退婚,把这女人休了,赶回娘家去,却又有几分不舍。
他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打了三十多年光棍儿。
把这个媳妇儿退了,一来自己的面子怕是要被人踩到脚底,这辈子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二来,怕是再也娶不到这般模样的女人了。
……
几种情绪交错之下,除了摧残她,蹂躏她,虐待她,有事没事对她挥挥拳头,实践一下“打出来的老婆揉出来的面”之类的“传统”,他又能如何呢?
小个子络腮胡的娘最初自然免不了以泪洗面,渐渐地发现流泪没有什么用处,就陷入了长久的、无声的沉默。
然而,正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小个子络腮胡的娘沉默了差不多一年多以后,慢慢地又重新变得活泼开朗起来了。
即便是经常被小个子络腮胡的爹拳打脚踢,她也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失去笑容。
而面对那些对着她献殷勤的别的男人,依然会笑得花枝乱颤,美艳动人。
紧接着,正像小个子络腮胡的爹一直担心的那样,他头上的帽子,颜色变了。
小个子络腮胡出生以后,他娘曾经收敛了一段时间,但是他爹一直怀疑他不是自己的种,对他娘和他更加粗暴。
她娘就变本加厉了。
把日子过得有点像是南方某些特殊地区的女人,同时和好几个男人保持着情人关系。
这种事,当然会让小个子络腮胡的爹更加暴躁。
虽然,不知是不是小个子络腮胡的娘太过聪明,他爹竟然从来没有抓到过现场。
但是有些事情,是根本不需要证据的。一些蛛丝马迹,一些深藏在心底的怀疑,就已经够给一个女人定罪了。
他娘自然而然地,也就挨了更多的打。
然后,有一个夏季的雨夜,山上涨水了。
他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有一条山溪,上面一直有座木头小桥。
平常日子,这座木头小桥的桥面,是高出水面一段距离的。
当然,这个距离不是很高,也就跟一般四五岁小孩的身高差不多。
而每年到了夏天秋天的防汛期,大雨倾盆、水位上涨的时候,那座小桥,就会连桥面一起都沉在水面以下。
对于成年人来说,如果水流不是特别湍急的时候,踩着水下的桥面,还是可以稳稳当当的过桥的。
那一天晚上,小个子络腮胡的爹,一直都没有回来。
后来,过了好几天,小个子络腮胡的爹也一直没有回来过。
再后来,几个本家叔伯之类,找了过来,小个子络腮胡的娘一问三不知,只知道他爹一直没有回来过。
几个本家叔伯把小个子络腮胡的娘骂了一顿,然后便着急忙慌地出去找人。
最后,只找回来一具浮尸。
身体已经被水泡得肿胀发白,几乎面目全非。
家里人最终确定了他的身份,依靠的是一件贴身物品——他脖子上一直戴着从未离身的一个护身符。
护身符的绳子很结实,装符纸的棉布口袋也完好无损。
不过,护身符口袋里那个小小的黄色三角形纸包,却早已经被水泡的,不成样子了。
小个子络腮胡的爹既然确认了身份,就很快下葬了。
然而雨季结束后,大家伙儿发现,那座木头小桥,桥桩上头,竟然有几处人为破坏的痕迹。
很多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了小个子络腮胡的爹那具肿胀不堪、血色尽失、面目全非的尸体。
心头忍不住泛起一阵阵森森的寒意。
慢慢地,新的流言又在村里传开了。
小个子络腮胡的娘依旧对流言不以为意。
她从来都是流言的受害者,这一次,大概也不会例外。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必要在意呢?
反正她再怎么澄清,也不会有人相信。
男人宁愿她真的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这样意味着自己也有机会。
女人看到她的脸,就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谁管她到底清白不清白?再者说,能让自家老公看得直愣神,那她就是不清白!
……
她习以为常,反而活得像是彻底放开了自我。
她继续同时与若干个不同的男人保持着交往,一个一个地跟他们谈恋爱。
成年人的世界是残酷的,然而孩子们的世界,更加残酷。
小个子络腮胡在同龄小孩之间,成了被孤立的、被欺负的那一个。
他徒劳地为自己的母亲辩解,想要保护她,但是,总是被无情地嘲笑和侮辱。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自己的母亲跟一个经常见到的,会给他带好吃的也会帮家里挑水劈柴的叔叔,举止亲密地有说有笑,顿时觉得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