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卫东被他爹说得哑口无言,他爹指挥着他娘已经迅速地收拾好了东西,然后他爹亲自把俩人送出了屋子,让他们快走。
自己也去上班了。
开始务必要装作不知道这件事,等到后面才能运用他的策略。
胡卫东母子俩也算是运气不错,没有遇到什么人,一路顺利地奔了火车站,买到了去胡卫东姥姥家的火车票。
宋大春他们,包括宋娇兰,也都去上班了。
宋寒梅心里困惑得不得了,她明明知道这事儿确实是宋娇兰不对,但是心里却兴不起责备她的念头。
这个认来的姑姑对自己很温柔,然而那个姑父,却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面,自己都快把他长什么样子给忘记了。
宋家人都是被服厂的,胡卫东的爹娘却是搪瓷厂的,两拨人彼此也不认识,倒是没有发生那种在单位碰面然后一言不合打起来了的糗事。
胡卫东和他娘倒是算得上是一路顺利,到了姥姥家没多会儿,胡卫东的姥姥就做主,让他的三表哥把胡卫东送到了姨姥姥家,准备跟姨姥姥的家的大表哥一起进山。
进山的日子就挺苦的了。
除了本地一些林场职工,另外就是一些下放到这里来的改造分子。
胡卫东的大表哥在里面是个很有威信的基层小头头,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他把胡卫东带在身边,就罩得住他,也不担心别人有啥意见。
对于林场方面来说,多个不要工资的劳动力,那咋看都是好事啊!
即便这小子身上真有啥不对,到时候也有他表哥担着。
所以,众人十分默契,胡卫东就跟着表哥开始做起了辛苦的林业工人。
第一天就差点被砍倒的树给砸到,吓出来一身冷汗。
第二天手上脚上都是燎泡。
疼得火烧火燎的,比脸上的手指印儿都让他难受。
第三天后背和肩膀都烂了——扛着大木头抗的,他还没有掌握诀窍,靠的都是蛮力,肩膀上也没有茧子什么的,都是嫩肉,可不是受不了吗?
胡卫东平时游手好闲惯了,哪里吃过这个苦?
很多时候他都恨不得赶紧回去算了,愿打就打愿罚就罚,哪怕吃颗花生米,也比这样零敲碎打地活受罪强吧?
大表哥倒是也算通情达理,知道他受不住了,就安排他在家休息,反正姥姥和姨姥姥两位老人家的意思是,能保住这小子的命就行。
那么,让他安安稳稳地躲着,和让他吃苦受罪去干活儿,其实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最初之所以带他去干活儿,主要还是想要杀杀他的性子。
胡卫东还不知自己已经脱离了苦海,不过,哪怕是短暂的喘息,他也觉得幸福得不得了。
有时候,幸福不是真的幸福,而只是把吃的苦轻一点,少一点,让人更能忍耐一点,就觉得幸福了。
胡卫东自己想想,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他怎么就一念之差,把自己给逼到这个份上来了呢?
然而,到了晚上,山上比帝京的温度低好多,一个人睡在被窝里,听着大表哥的呼噜声,闻着大表哥的脚臭味,他总是忍不住想念宋娇兰。
在山里住得越久,越是难以抑制地相思入骨。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宋娇兰的丈夫程满仓回来了,宋大春从来没给他拍过电报,既然他说是大事,那看来真是出了很大的大事了。
程满仓把自己手头的工作托付给了一个同事,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才赶了回来。
一路上却没耽误胡思乱想。
到底是出了啥大事呢?
自己的老娘受伤了、生病了?
自己的几个弟弟、妹妹,又闯祸了?
娇兰一直是个让人省心的,估计不会是她的事儿。
可是,倘若真的是老家的事儿,那么怎么不是老家给自己拍电报呢?
难道是娇兰出了什么事儿了?
熬了一整夜,又一直在胡思乱想,几乎没有休息多久,快到天亮才睡着,等十点多下了火车,再一步一步走到了宋大春家,中午都过去了。
闻着周围的饭菜香,程满仓却满身疲惫,胡子拉碴、脸上身上也各种油污、污渍斑斑,几乎像是老了十来岁。
宋家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在。
他看了看时间,嗯,这个点儿应该还在上班。估计等到大家伙儿都下班了,就能知道了。可是虽然理智上很清楚,心里却难免心急如焚。
程满仓在屋里各处走了走,感觉没有啥变化。不像是出了什么事儿的样子。
要不要到厂里看看?自己这次一着急,就私自回来了,也没有跟上面打报告,去厂里晃荡,好像不是太好。
算了,还是在家等着消息吧。
程满仓给自己做了顿饭——煮的大碴子粥。
等到饭好了,宋家人也纷纷回来了。
见到了程满仓,宋娇兰忽然有种不知该说什么的感觉。
想到他听到这件事的表情,宋娇兰心里就升起一股想要逃的冲动。
宋大春见到程满仓,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坐了半天车挺累得慌的吧,咱们先吃饭吧。”
宋大春、钱来顺、程满仓、宋娇兰、宋寒梅,在一起吃了顿安安静静的、沉默寡言的饭。
宋娇兰和程满仓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饭桌上沉重的压力。
之后宋寒梅被宋大春赶到自己的房间,不让她听,说这事儿小姑娘家家的补药跟着掺和。
宋寒梅抗议无效,只得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倒是想偷听来着,但是老爹就站在门口盯着她,她只好乖乖滴回房。
毕竟老爹的权威,她还不敢挑战。
等到宋寒梅回了房间,宋大春面对着自己的老兄弟程满仓,不由得有些尴尬,有些张不开嘴了。
他突然有几分怀疑,自己这样子直接把程满仓叫了回来,做得是对还是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