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层含义,即使姜老太太看不出来,姜老爷子心里头应该也有数。姜英秀一边想着,一边走向了村东头那间荒废的破房子,随便找了个路边玩泥巴的孩子,许了三块糖的好处,让他跑去给自己的小伙伴儿们传话。
……
姜老爷子这会儿果然在跟姜老太太交代:
“芳泠啊,你平时管着点儿老三,让他别再去惦记那套房子了。
咱们这大院儿里这么多套房子,哪里还放不下老三一家子?
你看现在,大宝儿他们小两口儿都搬出去了,大院儿里就剩下咱们老两口加上小秋丫头一个,你不觉得冷清?
让老三他们一家子住在这儿,咱们也能热闹热闹,你说是不是?
既然咱们这儿也不缺老三住的地方,你差啥跟老三家的一起撺掇老三去算计沈春柳那套房子?你就那么恨沈春柳,非得撵得人家娘几个无家可归,睡生产队去?
那沈春柳再怎么招人恨,她生的那几个孩子也都姓姜,是咱们老姜家人啊!
真把那娘几个撵出去了,到时候咱们老姜家,能落下个啥好名声?
以后咱们这几个孙子,还娶不娶媳妇儿了?”
姜老爷子一句一句掰开了揉碎了,劝姜老太太改主意。
姜老太太只觉得心神不宁。
她被姜英秀吓到了,总觉得姜英秀身上那种狠厉和杀意,并不是随随便便吓唬人的。也许有那么个瞬间,她真的对自己动了杀心。
姜老太太喃喃地说:
“福生,福生,四丫头她要杀我……”
姜老爷子狠狠地“吧嗒”一口烟袋锅,吐出来一口大大的蓝色烟圈:
“芳泠啊,四丫头这孩子,其实还算是仁义的。不过,她要是狠起来,也确实有那个六亲不认的狠劲儿。你要是怕她把这狠劲儿用在你身上,就不要得罪她嘛。你再怎么看那沈春柳不顺眼,一想到她是咱们家好几个孩子的娘,也就不要跟她计较了。你说是不是?”
姜老太太依然有些茫然、有些无措,还有些害怕:
“那个……我已经得罪她了啊……她要害死我……”
姜老爷子把旱烟袋放下,把姜老太太搂进怀里,一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抚着她说:
“没事,放心,放心,有我呢。你别怕,别怕啊。
四丫头嘴上得理不饶人,其实心软着呢。
你看她对那几个小的不就知道了?
还有五房的六宝,以前跑到四丫头那蹭了多少吃的?
那时候四丫头天天吃的啥?六宝天天吃的啥?
四丫头自己还面黄肌瘦的呢,你看她啥时候对六宝不耐烦过?”
“福生啊,四丫头越是重情,我就越是害怕,我把沈春柳得罪狠了,四丫头,心里头本来就怨着她爹呢,怕是不会放过我啊……”
“没事,我看四丫头不是那样的人。”
“福生,你是没看见,四丫头刚才看我那眼神,跟刀子一样,差点把我给扎个透心凉!那眼神,跟淬了毒一样!真是太吓人了……”
姜老爷子一下一下安抚地顺着姜老太太的背,对她说:
“不怕、不怕,芳泠,咱不怕啊。有我呢。你放心,有我呢。
我看四丫头这趟来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让咱们给老三递个话,以后别去招惹她娘,让沈春柳过上消消停停的日子。
只要咱们不去招惹沈春柳,四丫头就不至于主动来祸害咱们。
四丫头那个表情啊,我看见了,其实她就是故意吓唬你的。
你放心。她不能干出来那样大逆不道的事儿。
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
不说别的,就说看人,这一辈子,我可有看走眼的时候?”
姜老太太的缺点很多很多,然而她有个优点却很值得一提,就是她对姜老爷子是十分信服的。姜老爷子既然这样打了保票,姜老太太也就放下了几分心,犹犹豫豫地说道:
“那我以前把沈春柳得罪得那么狠……”
“没事,芳泠,你放心。四丫头对外人都没下那么狠的手,对咱们自家人,更不会怎么样。顶多让咱们多点堵心的事儿,让咱们郁闷几天,不会有啥伤筋动骨的损失。更不会随随便便就害了你的性命。
但是咱们也得给人家留点活路啊。
这多亏是四丫头回来的早。
四丫头要是搁外头耽搁上个一年半载的,沈春柳怕是早就让老三给撵出去了吧。
那样的话,四丫头一回来,你我也许没啥,但是我真是怕老三出事儿啊。”
“福生,老三是四丫头的亲爹啊!四丫头能下得去那么狠的手?”
“四丫头那个眼神你不是看见了?能有那么狠的眼神,对谁能下不去手?
再说了,那沈春柳不是四丫头亲娘?
她向着亲娘,把她亲爹收拾了,就算有人觉得她不孝顺,谁敢到她面前说三道四?
连自己亲爹都能下狠手狠狠收拾的狠人,谁敢惹?
你当咱们村那帮社员为啥敢挤兑沈春柳?
真是沈春柳那么不招人待见?
还不是因为老三把她休了,没了咱们老姜家做靠山,她又性子软,那几个孩子还太小,这帮子欺软怕硬的,吃柿子专门捡软的捏?”
“福生,你一说我更害怕了……”
“没事,不怕啊,不怕。这是把沈春柳欺负狠了,四丫头报复起来当然也得够狠。
咱们以后也不用帮着沈春柳啥的,反正你只要别主动去欺负沈春柳,也别撺掇老三去干欺负沈春柳的事儿,四丫头就不至于来跟你为难。
那孩子是个心软的,也不是不重情的人。
这样的人呢,你别专门去挑衅,她不会随随便便就跟你鱼死网破的。”
若是姜英秀听到这段话,大概会觉得姜老爷子看人还挺准。
虽然她并不把姜家人当亲人,但是,在外人看来,姜家却是她的父族。
如果她真的表现得非常冷漠无情,对于几个妹妹来说,心理上也会很难过的。
所以,纵使她再怎么冷漠,至少不会轻易做出一些太过极端的事情来。
其实对姜老太太这种胆子小的人,警告一次,应该就够她消停几年了。